他已对父亲所给的避孕药的苦味麻木,已经厉过不知多少人对她的鞭打,以至于如今衣服之下还留着两道永驻的伤痕。薇莉娅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一辈子委身于命运之人。
可眼前这个敌国的国王却一眼将她心中隐藏的伤痕识破,让她终能逃离家乡的折磨,还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薇莉娅好不容易在弗莱尔国王的怀中止住哭泣后,被轻轻抱上了床,那么多年沉积在心中的痛苦第一次得与人倾诉。
“你不是家里的次女吗,你的哥哥或姐姐呢?”或许是讲得累,薇莉娅已经着他的胳脖睡着了,未闻应答。四十多岁的弗莱尔国王第一次感触到女子身体的柔软,侧过身来、双手又不敢搂得太紧,生怕弄醒薇莉娅,近看着睡颜如百合般纯洁的她,难以想象是一具经厉了世上极大不公的身躯,不禁让人心疼又百感交集。
次日天时黎明照出晨曦,弗莱尔国王的生物钟准时让他睁开双眼,然而薇莉娅已经不在身边,一问值守门口的侍卫,得知她已去了御厨间。
弗莱尔国王就去御周餐厅等着,果然她是和别的仆从一起端早餐上桌的。
“薇莉娅,这是厨师和仆从的工作,你不必插手。”
“可是……陛下您是妾的……恩人,妾总该为陛下做些什么,而且,妾也习惯做这些事了。”说话断断续续地,想要隐藏脸上泛起的红晕。
“好吧。”弗莱尔国王答应了,说,“那朕就尝尝你煎的蛋怎么样。”
她那笑靥如花。
薇莉娅对弗莱尔国王可谓是全心全意无微不至,最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一日晚间批阅公文时竟能格外专注,明明是冬日,房间里却如春天般温暖,口渴欲饮时,水杯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也根本不用担心羽笔墨水不够的问题。整个专心致志的几个小时中,竟连一点脚步声的杂音都没有。那天晚上极高的效率忙完国事后,弗莱尔国王去问仆从总管晚上是哪几个仆从当班,要好好褒奖一下,没想到回答却是今天晚上是薇莉娅一直是在他的房间里,没让别人进去过。
弗莱尔国王发觉自己爱上了这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女子,短短两个星期,薇莉娅就要将他的心那处深藏多年的冰封融化了。同样,薇莉娅也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躺倒在男人坚实的胸肌上,尽管他是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异国国君。
自那两个月后,薇莉娅怀上了孩子,便是后来的莉莉安娜,弗莱尔国王本欲封她为弗莱尔王后,做自己名王言顺的妻子。可却遭到以丞相为首的一众大臣反对:“臣斗胆进言,陛下娶敌国之女薇莉娅为正宫实是不妥,且其身世不明,尚未知其身净与否……”
“如何?朕要娶个妻都不行?”
“陛下非凡人,乃是国之意志,陛下之正妻是为一国之母,还望陛下三思。”丞相又何尝不明白国王的心情,心中也为弗莱尔国王心有所属而欣慰,却无奈于薇莉娅是一个被进贡的宫女,如今弗莱尔国王沉迷于她,却必须有作为一个大臣的责任,陈明利害。
最终,弗莱尔国王还是听取了大臣的意见,也没对薇莉娅说过些事。她便成了宫中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怀胎九月,莉莉安娜顺利在初秋时节出生。
名字是让薇莉娅取的,她说,莉莉安娜这一名字就像充满希望的花朵一般旖旎。
大臣们见公女降生,也清楚必须让薇莉娅有个名分了,一看商议下来,最终敲定,授于她“西月”这一谥号,但只是宫廷地位体制中最次的嫔妃。
弗莱尔国王本以为能与薇莉娅白头偕老。届时大臣们也该会向他妥协了,不久后的将来薇莉娅就将成为王后。
然而一个晚上,一切都变了……
此时距莉莉安娜出生已经两个月,像往常一样,忙完一天的弗莱尔国王回到寝室,却发现薇莉娅已坐在床对的椅子上。
“难得一日你回来的比顺早,莉莉安娜呢?”
“妾拜托伽斯娜带着了。”
“如何朕看你今日下午开始就一脸忧愁，”弗莱尔国王说着坐到了薇莉娅的旁边,抚着她的肩,“给朕讲讲?”
眼眶一瞬间难以觉察的湿润,随被她的手擦去,开口道:“陛下,妾听闻,您要再度出兵戈拉西斯,可……先前不是签过和约了吗?”
“哦,对啊,”弗莱尔国王一脸轻松地答道,原来薇莉娅是为了这件事烦恼,就好办得多了,“戈拉西斯似乎在密秘私筑兵器,已有叛逆的苗头,要好好管教才行——怎么了?”
“一定要这么做吗?非得要流血吗?”
“薇莉娅。”声音严肃地叫了她的名字,“可是戈拉西斯安插的间人用你父亲的性命亲威胁你,让你阻止朕出兵?”
薇莉娅点了点头,声音变小了许多:“是。”
“你还在关心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怎么说都是妾的父亲,妾是被他养大的,”薇莉娅低着头,置于大腿上的双手似在微微颤动,弗莱尔知道她终于忍不住要哭了,那声音带着哭腔,“妾的母亲,妾的哥哥,全部是死在战争中里的……陛下,妾求您了,请给戈拉西斯的人民一次机会,不要再发起战争了。战争只会给人民带来灾厄……”
他第一次知道薇莉娅哥哥和母亲的事情,心中不由一震,可还是厉声打断道:“别再胡闹了,国家大事是不全因为你而改变的,国与国之间不需要怜悯心!”
“那就杀了你!”
随着这声哭泣的呐喊,薇莉娅瞬间从椅上暴起,方才一直被她坐着的一把小刀随之显现。迅速抓起,向弗莱尔国王的喉咙刺去。
弗莱尔国王久经沙场,她刺过来的小刀本可以轻易闪过,此刻却仿佛冻僵了般一动不动。
随着薇莉娅的尖叫,那小刀,最终在弗莱尔国王颈前一寸倏然停下。
她的泪水飞溅到他的身上,看着那拿刀的却不断颤抖的手,又看向薇莉娅盈眶泪水下分明充满乞求的眼神,弗莱尔不知道为何她竟到了以命相逼的地步。他曾派人去调查过她的身世,她曾经历的黑暗都是真实的,如何向来逆来顺受的人竟把刀抵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
战争……脑中闪过那维满尸骸的战场,那被占领的城市中充斥血腥味的空气,还有那自己挥下的每一剑血溅荒地。
一声巨响,两个听见薇莉娅尖叫的值守侍卫冲入。
“陛下!”见弗莱尔国王正被尖刀胁命,两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出去,联自己来解决。”
见两个侍卫还在犹豫,弗莱尔国王又朝他们吼道:“出去!没听见朕的话吗?”
迟疑中。那两个停卫才慢慢后退,直至关上了门,立即跑去了侍卫长室。
敞亮的房间中又剩下两人。
“杀了朕就有用吗?朝臣们不会让那么小的莉莉安娜继位的,你也不可能成为王母掌权,对戈拉西斯的攻伐不会因朕而停止的,你蠢不蠢?”
“妾、妾蠢,但是……妾从没想过掌权……也没想当王母,妾……只是想要和平。”
“如果你认为这把刀能换来和平,你就刺下去。”
“不……不……”薇莉娅已然泣不成声,“妾……妾爱陛下……”手中小刀已缓缓放下。
“但是……妾、妾已不能和陛下一同偕老了。”说着,徐徐后退,小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妾才意识妾已自欺欺人快一年了,陛下……妾不该这么爱你的……妾本不该属于这王宫中的人。”
“冷静,薇莉娅,别做傻事。”弗莱尔国王站了起来,想慢慢向她靠近，她却退得更远了。
“答应妾,军队不要伤害戈拉西斯的平民,”双手死死握住刀柄,泪模糊,呐喊中不知多少回忆交集。
己下定决心,今夜是最后的告别,心中愧疚,她利用了他爱的情深,但能阻止那无情刀刃的,只有以生命来交换。
“朕答应你。先把刀放下,想想莉莉安娜,别做这种不值得的事。”
“弑君是死罪吧,陛下，”一滴泪珠滑着脸颊落下,如初见时失着魂般麻木的声音,就像腊泪牙燃尽的烛焰,“妾知道大臣们是怎么看妾的,妾得号西月,西边凉月与鲜花本是不可相遇的存在,莉莉安娜是王国的公女,是生机满满的嫩芽,而妾只是连花下绿叶都不配的尘埃。”
“你这是妄自菲薄,朕还是……”
“陛下心里也清楚的吧,”打断了弗莱尔国王的话:“您是国王,是国之象征,有些事情是不能如平凡人般如愿,所以,如果来世我们在田原中相遇,妾定会同君白头,永别了。”
“薇莉娅!”
弗莱尔国王箭步向前,可一切尘埃似在此刻停止,小刀无声地落于地毯之上。洁白的衣裙飘然坠落,顺着鲜血染红而倒在弗莱尔里国迟来的怀抱中。
“薇莉娅!薇莉娅!”不相信地大喊。
她用生命中最后的一隙目光望向泪液满面的他,说出了走向归墟的别语:“陛下……来世再见。”
在门外的侍卫长听见了门内传来的喊声,也猜到发生了什么,命令只留下五名传卫,其他的前去叫来所有在宫中的大臣。
许久,才听见弗莱尔国王的喊声:“来人!”
看着一齐进入的大臣,弗莱尔国王没有过多的惊怪,将长眠的薇莉娅小心翼翼地放在被染成暗红的地毯上,沾满过不知多少次鲜血的双手从来犹有此刻心绞。站起,面对那些满不思议的大臣们:“众臣听令,宫嫔西月试图弑君,今己畏罪自栽,朕念其侍服有功,不咎其责,送北山陵以葬,朕意已来,不得妄议!”
烛泪曳曳地寂静了许久,莉莉安娜才反应过来一切已经结束。
莉莉安娜如何也没想到。母亲是为了那片充满黑暗记忆的土地上的人们死在父王的怀中,父王遵守了与母亲最后的约定,卡莱夫老师在她学习这段历史时,特意说了,王军少见地没有屠戮城中百姓,在占领戈拉西斯全境后,建立了一个听令于弗莱尔王国的傀儡国王,如今戈拉西斯已成为一个附属国,为王国所带来的收益远比屠城劫财多得多。
“后来朕在床头柜里发现了她提前放进去的遗书。你的母亲早就想好一切了,你这耳环,便是她当时一同放进去的,让朕等你长大了后给你,”弗莱尔国王摸着莉莉安娜的头说着,“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像,和她也是一样的性格”
抬头,万千思绪中,分明见到父王的眼角悄然落下一滴眼泪,这是她所见的第一次。
父王当时也难以相信这段感情是如此结果吧,岁月变迁,才慢慢理解,才走出这段生命中如闪电瞬华的时光。莉莉安娜知道,父王自母亲一逝,不再复娶。
同样的泪水温热了眼眶……
“父王，”莉莉安娜站起,又端起那盛着菜的餐盘,里边的饭菜没动几口,却又凉了下去,“妾再去热一遍菜。”
说罢,走出了房门。
———————————关于莉莉安娜母亲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随后还会更新最后一篇番外的，敬请期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