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外面似乎是一个观景台，透过巨大、连成一片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繁星点点的夜空，看来着电梯确实是上升的。走到玻璃窗边向下俯瞰，这个钟楼比她想象中要高很多，月光透过窗玻璃照了进来，钟楼的影子倒向她的斜前方，不知指向哪个时区。
这时，鸟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她立刻判断出声音的方向，并做好出击的准备。随着脚步声的渐渐清晰，一个人影走进月光下，这是一个男人，中等身材，下巴上有胡子，左脸颊上长了一颗痣。
“视野不错吧，我经常在这里欣赏我的极乐城。”说着，他也把目光投向玻璃窗外，“亲眼看着程序按照自己的设计运行，真的是一件……”
没等男人说完，鸟已经冲了上去准备对他动手。这人毫无疑问就是鸟真正的目标，那个侵犯了杏和其他孤儿院孩子的人。她不喜欢听人说废话，只要确定了对方身份，她会立刻下手。看着对着自己冲来的鸟，男人不为所动，鸟看他如此淡定，稍稍收敛了动作。果然，就在她即将接触到这个男人时，她的正前方传来两声枪响，鸟在空中立刻调整了姿势，但只躲过了其中一颗子弹，另一颗擦伤了她的右手臂。鸟往后退了几步，和男人拉开距离，很快，两个端着枪的人从他背后走了出来，从头武装到脚，看打扮是两个士兵。
“你果然是盯上了我啊。”男人眯起眼睛打量起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中的鸟，“傍晚那会儿，寄生在我这里的仿生人死在了他的棚屋里，核心芯片被人拿走了，从我建立极乐城以来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搞得我有点不舒服，所以临时取消了今天的行程，结果六点区那里也出了人命。这两件事都是你做的吧？”
“你知道达斯特·达斯？”鸟有些惊讶，那个被通缉的前银行职员为了隐藏身份不惜住在垃圾山里，可他的行踪早已被摸得一清二楚。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极乐城里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我只是懒得管了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他在OPUS上又只被标了5万诺彭。”说到一半，男人停顿了一下，“只是，我不知道你。看样子你也不是人类吧？仿生人杀手为什么会跑到我这里来？不会就是为了达斯特那点钱吧？就算是，你拿到他的核心芯片之后也应该收手了，为什么又会盯上我，还知道我会去什么地方呢？”
鸟不准备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如果对方只带了那两个有武器的士兵，那么从这里逃走应该不成问题，问题是现在逃走了，要再次接近这个男人就会十分困难，她从港口离开比波普星的计划也会受到影响。如果现在硬碰硬的话……
见鸟一直不说话，男人向前走了一步。“我知道你只是执行任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完全理解的，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就放你走。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还有之前坠落的那艘飞船，里面跑出一堆怪物，那个也是你干的吧？你的雇主究竟是谁？是商会的人吗？还是英维迪亚的人？古拉的人？”
听到这么多势力的大名，鸟忍不住笑了，看来对方在背地里也得罪了不少人，担心仇家追杀，他一定想不到，自己所谓的雇主只是一个生活在这里，曾经受他侵犯的的小女孩。
“这个极乐城……是你建立的？”鸟假装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实际上正在等待时机将混乱中藏在手里的两颗刺激药剂装进暗槽，如果一口气将两颗刺激药剂都快速分解掉，行动力大为提升的她或许有能力摆平眼前两个有武器的人。
“没错。我父亲生前是一个投资者，四处收购了很多无人星球，这颗比波普星就是其中之一，他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在帮他打理这颗星球了，也很中意这里，建造极乐城则是我自己的暗中构想。父亲死后，我立刻将构想付诸现实。你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吧，这里有些不太寻常的地方。”
鸟点点头，一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一边将藏着玻璃胶囊的手慢慢向暗槽移动。
“仿生人的生物钟系统应该会自动和所在区域的官方时间同步，或许能很快适应时间的不规则变动，但你们的身体缺乏自我调节能力，如果长时间出于这种环境下又疏于保养，身体首先就会垮掉，达斯·达斯特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相比之下，人类虽然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但一旦形成了相应的生物钟，身体也能跟着自我调整，可以用很长时间。”
看来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生物钟系统出故障的事。“什么生物钟，这只是一种条件反射吧。”鸟反驳道，“你用了一些手段，强迫这些人养成了在固定时间做固定事的习惯。”
“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有意见，不过我可没有强迫，他们都是自发的。”男人举起双手，脸上带笑，“极乐城为什么要叫极乐城？因为这座城市里的人可以不受时间的限制，在任意的时间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这个宇宙里，绝大多数人是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对吧？在极乐城，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白天睡觉，晚上起来工作，人摆脱了自然的束缚，是绝对自由的。极乐乎？极乐也。”
“你所谓的自由，就是不管白天黑夜，所有人都在早上6点起床，是吗？”
男人耸了耸肩。“他们当然可以睡到9点10点甚至下午，只要睡得着。”
“你还可以随意调整极乐城的时间……”
“当然可以。”男人从口袋中掏出一个怀表模样的东西，“如你所见，我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特地把控制器做成了这个样子。我看看……现在的时间是，晚上10:13，差不多是上床睡觉的时间，不过时间马上就会变成早上9点，他们早就应该坐在办公室里工作了。”
说完，他在怀表的表盘上拨弄了几下， 接着按下侧面一个凸起的按钮，钟声立刻响了起来。鸟现在正身处于钟楼内，响彻整个城市的钟声震得她浑身发颤，还好她及时抓稳了手里的两颗玻璃胶囊，可一股突如其来的疲劳感又突然袭来，大概是她自身的生物钟又随机跳到了某个不妙的时间。
“你可以去窗边看一下。”男人和他身边的两个士兵看来丝毫不受钟声的影响，“我们不会乘机偷袭你。”
鸟警戒地瞟了对方一眼，接着慢慢移动到玻璃窗边，从她的位置可以看到极乐城的某几个时区，她惊讶地发现，原本亮着的居民楼的灯光争先恐后地熄灭，一些细小的人影则纷纷走上街头。鸟将眼前的画面放大，清楚地看到人们在路灯下狂奔，有的穿着正装，有的穿着睡衣，还有人边跑边换着衣服，结果狼狈地摔倒在地。她想起了自己找达斯·达斯特住处时遇上的那个正忙着去上班的人，当时极乐城的时间被突然快进了3个小时，那时应该也是工作的时间，在生物钟的催促下，他才会那么着急。
“我为了让他们能够安心工作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的。你现在所看到的极乐城住的都是只需要考虑工作的人，我还在背后建立了一整套支撑系统，让这些人可以不用为衣食住行等等发愁，全身心投入工作。至于教育……现在也在尝试，我在其他星球收养了一些孤儿，养在一个孤儿院里从小培养，他们是极乐城的下一代，我可宝贝他们了。”听到这个男人说起孤儿院，鸟狠狠咬住下嘴唇，以克制内心的愤怒，防止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但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这点，继续说道，“对了，给你看个好玩的。”他又拨弄起怀表上的指针，按下按钮后，钟声又响了起来。“现在时间是凌晨3点，这个时间他们应该都在自家床上睡觉。”
鸟一直注视着极乐城的街道，钟声响起后，她自己的身体轻松了很多，但原本急急忙忙走在上班路上的人们却愣在原地，接着，他们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哈欠，有几个人努力往回走了几步，但最后还是放弃抵抗，和周围人一起就地躺下睡了起来。
“如果像刚刚那样，突然进入工作时间而人不在工作岗位上，他们会选择在通勤路上加快脚步，尽量避免继续浪费时间。但犯困是一种生理现象，尤其是在极乐城里，一旦进入睡觉的时间，虽然心里还是想回家上床睡，但身体却无法抵抗，会首先就地躺下闭上眼睛睡起觉来。”
就在男人说话的功夫，鸟视线里所有的极乐城居民都已经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有的睡在路边长椅上，有的直接躺在路中间，有的原本正走在楼梯上，钟声响起后就直接滚了下去，比起睡觉更像是晕倒。
“是不是很有趣？不过我也不会经常这么玩，他们毕竟还是要工作的，这只是个有趣的余兴节目罢了。”
“你把他们当机器吗？”鸟不假思索地反问道。
“这话还轮不到一个仿生人说吧。”
男人话音刚落，鸟感到左手猛地炸裂了，手中的两颗玻璃胶囊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绿色的刺激药剂在地上慢慢流开，流进月光中的部分反射起一丝白光，而她左手的中指已经不翼而飞，只留下一点焦黑的断截。
男人拿着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她，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我说得够多了吧？你能不能也真诚一点，不要再玩这种小把戏，好好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鸟喘了几口气，往前走了两步，向男人举起左手，掌心朝上，剩下的四根手指慢慢握拳。
“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鸟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