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呱呱

作者:李火 更新时间:2023/6/8 10:06:09 字数:2750

蚂蚁们唱着歌,穿过竹林,来到一棵大枣树下。枣叶间星闪着几颗朱枣,树梢上悬挂着一只南瓜大的暗黄色蜂巢。蚂蚁大军刚刚抵达枣树脚底,一只鼓眼睛的小蜜蜂,嗡嗡地飞落下来,停在大军阵前。他张开左边的翅膀遮住脸,仿佛戏台上用宽袖掩面的演员,又像一个老先生读书把脸埋进了书页;然后用又香又甜的语气说道,或者说是唱道,因为他说话就像唱歌一样:

俺是枣子树甜蜜国蜜蜂大皇帝陛下殿前都点校小蜜蜂嗡嗡,奉皇帝陛下御旨,前来探查黑蚁小军犯我疆土,所为何事?倘有害蜂之意,我蜜蜂国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必令尔等虫豸,有来无回也。

李唐听得一愣,说:“我读书还少,你莫要吓我。”

独须说:“回你家主上,我们不是来谋财害命的;我们是来向贵国支借蜂蜜,好捱过冬天。”

蚂蚁们异口同声地喊道:“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我们是来借蜂蜜的。”

“请稍候!俺得回禀蜜蜂国大皇帝陛下定夺。” 鼓眼睛的小蜜蜂嗡嗡说完,“嗡”地一声飞进了树上的蜂巢。

大约过了二十只蚂蚁焦躁的时间——蚂蚁们计算时间,是从第一只蚂蚁焦躁起来,然后把焦躁传给另外一只,传了多少只就是多少时间,如此这般来计算的。通常来说,他们是不计时的,因为快乐的时间,是不需要计时的。蚂蚁们总是快乐的。

且说第二十只蚂蚁正在开始弾腿,摇肚,扭脖子,还没把触须接触到下一只蚂蚁的触须上。嗡嗡又飞了出来,这次,他张开右边的翅膀,凑近眼前念道:“奉天承运,蜂王诏曰——”

李唐说:“我求你别读了,我头痛。我求你了。”

独须说:“首席执行官,这样使用外交辞令,有点不礼貌哦。”

嗡嗡瓮声瓮气地说:“你们听得头痛,也浪费我的口水。我的口水乃是我的至宝,我要辛辛苦苦采摘千百朵花,才能生产一点点……”

蚂蚁群越发焦躁,许多蚂蚁都乱动起来,嗡嗡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说。独须终于忍不住插嘴:“借蜂蜜的事,到底行不行啊?”

嗡嗡吃了一惊,舌头打结:“太无理了——我们的王同意了——但是——为了平等互助——可以友好——友好协商——等我读完——读完条款——你们得答应帮我们去——去干掉——肉——**!”

李唐问:“**是谁?”

嗡嗡说:“那是一根长长的肉做的棍子,走路像飞箭似的;嘴巴还一张一张的,射出飞叉。他强吃了我们许多蜜,还强吃了我们许多兄弟姐妹。”

李唐说:“听起来,很厉害哟。”

独须说:“我深表同情。”

嗡嗡不接他的话,继续道:“那边浑水河里,住了一个可怕的胖子,他受够了**的欺负,你们可以跟他联手,一起对付**。你们想借蜂蜜,我只能帮到这儿了。”嗡嗡说完,又飞走了。

李唐下令蚁军驻扎下来,尔后他同独须出发去找胖子。说走就走,他俩走呀走,穿过一片节节草草原,翻过一道水灯芯坡,来到一条长满铁线草的河岸,河中波浪翻滚,滔滔不绝。这本来是农人的排水沟,但对他俩而言,简直就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河中不时飘过随波而下的蚂蚱、蚂蚁、蝼蛄,叫喊着救命,但转瞬间就被洪流卷走,没了踪影。

李唐叹了口气说:“怎么过去啊?”

独须搔搔头说:“我要知道,我们还在这边吗?”

李唐说:“你从来都没渡过河吗?”

独须说:“我们蚂蚁忌水。”

“没有我,你们怎么可能过去?”随着话音,一串泡泡,冒起在河面上。

“谁在跟我们说话?”李唐问。

“是我,呱呱。”随着一串气泡来,河边冒出一颗绿色的脑袋,额头上顶着两个大眼睛,下面是一张宽阔的嘴。两只可爱的短手从脖子处伸出来,轻轻地拍着水面。

独须说:“好大一只河马呀。”

李唐说:“这分明是一只青蛙。”

独须说:“我听蠹鱼老师说过,河马就是长这样。”

李唐说:“毒鱼既然是鱼,他应该认得河马,也应该认得青蛙。”

独须说:“蠹鱼不是鱼,正如蜗牛不是牛,地龙不是龙。”

李唐说:“毒鱼是什么?”

独须说:“蠹鱼就是蠹鱼。”

李唐说:“你能写出来吗?”

独须说:“我从来不乱写老师的名字。”

李唐说:“你会写字吗?”

“你写呀!”独须说,“蠹鱼的蠹,蠹鱼的鱼。”

“好吧。”李唐无可奈何地说,“但这就是一只青蛙。他屁股上没有尾巴,而且尾巴没有摇来摇去地喷屎。”

“你一定没见过什么世面,可怜的一根须子的小蚂蚁。”呱呱又向前游动起来,后面的两只小短腿也露出来了。望天叹了口气,“你连青蛙都没见过。”

独须一抖须子说:“世界那么大,不是什么都要见过才知道。”

李唐说:“这句话,好像我说的。”

“管你们谁说的。”呱呱吐了口唾沫,“如果我知道我不是青蛙,那么我也知道我不是河马 。”

李唐笑笑说:“这位青蛙朋友,你为什么不上岸来呢?”

“请叫我呱呱!谢谢!”呱呱挥舞着手说,“如果我爬上陆地,我就行动不便了。”

李唐说:“你太胖了还是太老了还是富态了?”他想起奶奶送他上学,他跑前面去了,奶奶就说,我老了,撵不上你了。邻居家老奶奶走路也慢,奶奶背后说她太老了,发体了,走不动路了。当面却说她,富态了,享洪福了。

呱呱鼓一鼓眼说:“我是太壮。壮得我的腿撑不起我的身体了。懂啵?”

李唐说:“哎呀,莫非你就是蜜蜂说的住在浑水河的可怕的胖子?”

独须说:“据说你什么都吃!连采稻花粉的蜜蜂都吃!”

“混蛋蜜蜂,背后说我坏话。”呱呱忽地钻进水里。一串泡泡冒起,河面上漾起一阵忧伤的歌谣:

大肚皮的呱呱

戴白围巾的呱呱

呱呱叫的呱呱

一蹦三尺高的呱呱

呆憨憨的呱呱

吃害虫虫的呱呱

绅士似的呱呱

孩子气的呱呱

渴慕朋友的呱呱

冬天睡觉的呱呱

春天醒来的呱呱

自己管自的呱呱

这忧郁、哀伤的调子,听得李唐下了泪,听得独须须子轻轻颤。李唐伸出手,独须伸出须子,他俩拉在一起,沿着河岸,边走边喊:“哎——呱呱,我们可以做你的朋友。”

“凭什么,我要相信你们?”远处的水面冒出绿色的脑袋。

“我们一起去杀**。”李唐说。

“对,我们一起去干掉**。”独须说。

“如果不是我的家人被**吃掉,我才不会跟你们合作。”呱呱游了回来,水淋淋地,艰难地爬上岸,喘着粗气说。

独须说:“我们主要是去帮蜜蜂除害。”

呱呱说:“蜜蜂的确跟**有仇。每一次**发动袭击,我都勇敢地大声抗议。蜜蜂呢,只会飞逃。但是**总能找到他们的老巢,狂吃一通,粘满一身香甜的蜜,嘴上还粘着一片片蜜蜂翅膀,像是在炫耀胜利似的。我呢,仅仅是捕捉害虫时,不小心伤了几个蜜蜂兄弟。因为我是近视眼,看不清虫子的好坏。”

独须说:“我听蠹鱼师傅说,朋友的敌人不一定是敌人。但敌人的敌人可以做朋友。”

“对头。”李唐挥动拳头说,“我们一起去讨伐**吧!”

呱呱说:“既然甜蜜国的蜂王不计前嫌,派你们来跟我结盟,我还能说什么呢?如果我生有翅膀的话,绝对不会像蜜蜂那么胆小,只知道往巢里飞。如果蜜蜂像我一样胆大,**就不敢侵略蜜蜂了,蜜蜂就不会复仇,你们也不会来找我,我也不会还想着复仇。”

独须点了一下须子,说:“凡事,凡事都有一个原由。”

李唐说:“蜜蜂要是能游泳,兴许也能钻进水里躲起来。”

“呱呱呱呱,”呱呱鼓着腮帮子说,“你们还是不是呱呱的朋友?”

“是的。”他俩齐声道。

呱呱呼出了一口气,鼓鼓胀胀的腮帮子,瘪了下去,粗声粗气地说:“如果是朋友,就不要嘲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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