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具体住处，只有呱呱知道。呱呱扑通一声跳到河里说：“如果你们到我背上来，我就背你们过河。”
李唐说：“可不可以走旱路去？”
呱呱说：“如果还能找出第二条路的话，当然可以。”
独须用须子摸着额头说，“见水，我就犯头晕。”
李唐说：“只要走，总会有路的。”
“胆小鬼！”呱呱喟叹一声，跳进水里不见了。水面上逐次冒起一颗一颗水泡，一路冒向远方，接着一颗一颗地破碎，每一颗里面都藏着一个字音，串成了一句话，随风飘来：“如——果——你——们——不——信——任——我——就——拉——倒——吧——什——么——朋——友——拜——-拜——呱——呱——！”
李唐说：“呱呱走了。”
独须一声不吭，走来走去，须子摇来摇去，晃得李唐眼都花了。
李唐不耐烦地说：“这下你头不晕了吧。”
独须闷声不应，掉头钻进草丛。过了片刻，衔来一片桑树叶说：“我们渡河。”
李唐说：“乘一片树叶吗？”
“一片不行，就找两片。”独须又要往草丛钻。
“够了！”李唐拦住他，奋力拔了两棵节节草说，“我们用它做篙。”
独须还是一言不发，低头咬断一颗节节草，钻进去用触须猛捅，打通了关节，又咬成两截，才舒了一口气说：“如果掉水里的话，拿节节草一头按在鼻孔上，一头露出水面，我们就能自在呼吸，从河里爬上来。”
李唐说：“还是用草绳把我们绑在船上，这样就冲不散了。我打比这片桑树叶是船的话。”
独须说：“这当然是船，是桑树叶船。只要你认为它是，它就是。你可以给任何东西命名。”
“有道理。”李唐点点头说，“我还没出生之前，我爸爸就给我取名了。”
“这有风险。比如在没有你之前，你爸爸会对你妈妈说，我们将来生一只小猴子。但是生下来的却不是猴子。”独须沉思了片刻，一板一眼地说，“你们人类在恋爱期通常说谎。”
“人类有明文规定只准爸爸妈妈才能生孩子，且只能生一个孩子，而不是什么狗屁猴子。”李唐面红耳赤地抗议。忽就想起一首儿歌，随口唱道：“花不在多在于香，子不在多在于强。独生子女好，独生子女就是好，只要生活美满，幸福健康，生男生女一个样。”
“抱歉！”独须说，“我听蠹鱼老师那样说的。”
“别说了。赶快去找绳子吧。”
“用绳子绑在船上，船下沉了，我们可能会跟着沉。”
“呸呸呸，”李唐吐了三口唾沫说，“吐一口唾沫反转去。”
“你明明吐了三口。”
“三口也是一口。”
“三口怎么是一口？”
“我一口吐了三下。”
“你也是怕嗅不到气味迷路吗？”
“不是的。我奶奶说，说错话吐一口口水就不会应验了。”
“我说错话了吗？我只是说如果船沉了，我们就——！”
“呸呸呸。”李唐又吐起唾沫，独须赶紧住了嘴。
他俩磨磨唧唧，好不容易把桑叶放到水里，就连滚带爬地攀上去。猛然，一道激流冲来，桑叶顺流而下。李唐用节节草做的篙，使劲儿向河对岸撑去。独须则用两截节节草当桨，拼命划。又一道洪波涌来，桑叶船被推进了一个漩涡，打起了转转。
李唐说：“糟糕！我们变成陀螺啦。”
“我们会转到死的。”独须惊慌起来，“我们会转到死的。我见到过一群同伴，就那么转着圈子，转啊转到快死过去了。”
李唐说：“你转晕了，说胡话。”
“真的，我亲眼所见。”独须说，“那月那一天，我站在一棵树丫上往下看，有一个小孩撒尿冲一群蚂蚁，蚂蚁们就在尿划出的圈里转啊转，转啊转。天啊，如果在一个地方转圈到死，不如直接淹死好了。哪怕是在尿里淹死。”
见独须恁般惊恐，李唐不由害怕起来：“我们一齐喊救命吧。”
“什么？‘救命’这两个字，早已从我的脑子里扣掉了。”独须大声说。
正吵嚷间，桑叶船边冒出一颗颗水泡，随着水泡一颗比一颗大，小船逐渐向漩涡的外沿荡去。
李唐对独须说：“下面会不会有怪物？你看泡泡真大。”
独须说：“只要他敢露面，我独须可不是好欺负的。哇，我们脱险了——看见没有？这船正向对岸驶去！”
李唐说：“这个怪物可能是要搭救我们；也可能是要带我们到河岸边去吃掉。”
“呸呸呸”，独须吐了三下。
这时，一只蚱蜢拼命游过来，嚷着：”救命呀。救命呀！谁来救救我可怜的蹦蹦呀。救命呀！”
眼看蚱蜢就要冲过船去了。电光火石间，独须伸出了须子，把她拉了上来。
蹦蹦抖着湿淋淋的翅膀说：“谢谢你呀。蹦蹦得救啦。”
独须踹吁吁地说：“这话说早了。”
李唐说：“我们正听天由命呢。”
“我收回我的谢谢。”蹦蹦整个脸都青了，坐在船中心，喘着气，用脚擦着翅膀上的水滴，不住地哭诉起来，“蹦蹦的命，咋这么苦呀。苦命的蹦蹦呀，难道活不成了呀！”
船没走多远，河面上又响起救命声，一只蟋蟀一下一下地划过来，眼看力气就要用尽了。蟋蟀刚到船边，蚱蜢蹦蹦忽地蹦过去，长腿一弹，踢开了蟋蟀，龇牙咧嘴地叫道:“别上来，船要沉了。”
水面上冒出一串又一串巨大的泡泡，船飞速前进，追上了蟋蟀。独须伸须子去拉蟋蟀。
蹦蹦说：“一根须子，你想做大英雄的话，不如跳下去，换他上来吧。”
李唐说：“蹦蹦，你再说疯话，你就下去。”他拉住独须的一条后腿，独须叫一声“起”，把蟋蟀拉上船来。蟋蟀湿淋淋的大肚子压得船身，沉了一沉。船身周围旋即冒出一串大泡泡，船又浮起来了。蹦蹦铁青着脸说:“千万不要再遇到求救的了，遇到了也不要救。哼！”
蟋蟀说：“蹦蹦小姐，只是因为你先上来，你就有这个权力吗？”
蹦蹦说：“救你一个，大家全死，划算吗？”
独须用须子擦了擦额头说：“这真是个问题。你说呢？李唐。”
李唐想了想说，“这只是个问题而已。”
蟋蟀抚着大肚子说：“朋友们，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比如，此刻我不在这里，我会在哪里？”
李唐说：“这句话很有道理哟。”
船边的泡泡越冒越多，先前水下若隐若现的喘息声，也越来越粗重，听得大家心里直打鼓儿。跳跳哆哆嗦嗦地说，“下面有怪物，我们都会被吃掉。如果被吃掉，跳跳还不如淹死好了。”他言毕，作势要往水中跳去，被独须伸须子拦住了。
跳跳说：“你为什么要拦我？”
李唐说：“正确的事情，一眼就看得出来。”
独须说：“这句话，好像应该我说。”
“随你们谁说。”蹦蹦冷笑一声，对跳跳说，“虽然秋天快要结束了，你也活不长了，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跳跳用脚弹着肚子，一句话不说。
船靠岸了。
大家爬上泥堤。这时从船底下，竟然慢慢地爬出了呱呱。呱呱呼哧呼哧哧地喘着气，抹着脸上的水。
蹦蹦说：“你在水底干什么呀？喘那么大的气，你差点吓死我们了。”
“推——推你们——过——过河呀——”呱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李唐说：“你为什么不露个头，说句话呀？”
“我在水底憋着气使力呀！再说，如果你们知道我是谁，还会相信我吗？我们又不在同一条船上。”
李唐不说话了。
蹦蹦瞅瞅李唐说：“你脸红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会脸红？”
没有谁理蹦蹦。蹦蹦一会儿看看这个的脸，一会儿看看那个的脸，仿佛要从脸上研究出什么秘密。
过了一会儿，独须说：“呱呱呱，我们错怪你了。”
“请原谅我们。”李唐说。
跳跳说：“呱呱，我给你弹一首歌吧，赞美你的无私奉献，凡是我到过的地方，都会传唱你。”
“唱你的赞歌吧！”蹦蹦扑棱一声，飞走了。
“太没礼貌了。我真该吃了她。”呱呱呱气得跳起来，他的大肚子一鼓一鼓的，发出咕咕咕咕的声音 。
“呱呱，你为什么总爱生气呢？”独须问。
“如果不是因为我肚子大，”呱呱气呼呼地说，“我就不会生气”。
“肚子大，为什么要生气？”李唐接着问。
“我肚子大，大家说我成天除了吃东西，就不能干点别的吗？我想我可以用我的大肚子生气。一生气，大家就讨厌我。大家越讨厌，我气就越大，我气越大，我肚子就越大。我肚子里装满了气，我就喜欢躲在水中，水可以托着我的肚皮，免得给气爆了。” 呱呱没好气地说。
李唐竖起大拇指说：“你是大气之蛙，正义之蛙。我代表大家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请你往后不要再生气了。”
“我听得皮肤有点儿发烫！幸好我生活在水里，可以降温。”呱呱一下子跳进了水里，圆大的肚子浮在水面上，鼓着眼说，“我还在生蹦蹦的气呢。”
跳跳摩擦着翅膀，发出一阵阵嘹亮的歌声：“有个生气的呱呱，救了可怜的蹦蹦，蹦蹦上岸不说谢，不声不响飞走了。蹦蹦没有礼貌，下次可别遇见呱呱，呱呱一口就吃掉它。呱呱吃掉她解解气。呱呱吃掉她解解气。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呱——呱——呱！”呱呱和唱着，肚子一下一下瘪下去，又水淋淋地爬上了岸。
李唐和独须看得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