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尺蠖

作者:李火 更新时间:2023/7/25 9:42:28 字数:2793

这一天,赶了不少路。李唐肚子饿得呱呱叫,自怨自艾地说:“真不该向北走,走得越远就越饿。”

独须说:“如果饿是个问题,那根本就不是问题。请相信我,只要耐心点,办法总比问题多。”

李唐说:“我吃完我的干粮了,我还没有找到替补食品呢。不像你,什么都可以吃。”

独须瞪圆眼说:“我还替你背了多半的蜂蜜呢。找食物的事,你应该多出点力气哦。”

李唐说:“我是首席执行官,主要是动脑子。”

独须气得一扭脑袋:“可惜,脑子不能当饭吃。”

李唐说:“没有,可不行。”

“我们分头行动吧。”独须停下脚步说,“你用你的脑子,我用我的脑子。”

李唐怔住,没了独须带路,他真的会迷路。在大白天,他都分不清南北。他还没有看见书上说的:“一行大雁往南方,一会儿排成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个人字。”

独须见李唐沉默不语,心底过意不去,吞吞吐吐地说:“脑子这个东西嘛,是拿来思考的,当然不能吃。你的不能,我的也不能。我是说,要找到食物,需要先思而后行,如果只思而不行,脑子就不是个东西。它是个东西,就该指挥身体去干活。我不是说你的脑子不是个东西——你的脑子当然是个——是个好东西。我觉得,有两个脑子会更好用。”

李唐咆哮起来:“你这样说,是讽刺吗?”

独须面色一凝:“我认为讽刺朋友,才是一种讽刺。”

李唐说:“我已经无法分辨你这样说,是讽刺还是幽默了。”

独须说:“我只是说实话实说。”

李唐觉得这话题不能再聊下去,又捡起前面的话题说:“你刚才说地球是圆的,可我们一旦走散了,也许还没有碰头,我们就老了。”

独须说:“看来,你是很想去西边。我们把脑袋一扭,屁股一摆,挪个方向,就可以了。”

李唐有气无力地说:“算了。”

独须生气地说:“算了是什么意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李唐说:“算是不同意。”

“算是不同意,是不同意还是同意?”独须生气地原地转圈,身子一歪,一脚踩进一个漏斗状的沙窝。窝口边沿的沙粒迅速滑落,沙窝就像一张贪吃的嘴,独须不断地往里陷落。

李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独须的须子,蹬着八字脚向外面拉,独须前脚使劲向外扒拉。当他最后一只脚脱离沙窝时,带出了一只黑乎乎的黄豆大的肉虫子。那肉虫子闭着眼,死命地咬着独须的脚不松口,许多只细小的脚搂着瘪瘪的肚子。

“哎呦!”独须这才醒过神来叫痛。

“松嘴!”李唐嚷道。

肉虫子还是闭着眼,不说话。李唐踹了他一脚,又踹了一脚,肉虫子慢慢张开又细又小的脚,睡眼惺忪地说,“谁打扰我地牯牛儿睡觉,是不是请我清早起来吃剩饭?”

独须趁他说话,拔出脚来,顺势一滚,逃到一边,叫道:“这是下午,连洗脸水也没得你喝的了。”

“我从来不洗脸不洗澡。”地牯牛儿抹了一把脸,咂着嘴说,“刚才有什么东西从我嘴里掉出来了?可惜!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又吃得上一口饭。”

李唐说:“卑鄙,设陷阱,搞暗害。”

地牯牛说:“我不过是挖了个坑,等天上掉饭吃而已!”

独须说:“你为什么不去找吃的?”

地牯牛儿呵欠连天,一副疲劳至极的样子:“吃找食,太辛苦了。反正早晚都得死,就靠老天爷赏口饭吃喽。”

李唐说:“你不要吃饭,饿死算了。还乱啃别个的臭脚!”

“据我听说,”独须顿一顿说,“臭脚,是捧的,不是啃的。能啃的脚,一定不臭。”

李唐看了一眼独须说:“真是不懂幽默。”

“那么,我要说声对不起了。我不是故意的。”地牯牛儿揉着惺忪的睡眼说,“我们地牯牛儿从来就是饭来张口,只吃掉进嘴里的东西 。我们天生只懂得睡觉,只懂得等死。这不是什么问题,反正早晚都得死。”

说完,他缩成一团,滚进沙窝里不见了。

李唐和独须不知道该怎么拯救这一只一门心思等死的地牯牛儿。他俩围着沙窝,转来转去。

突然,一个瞌睡没睡醒似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远方来的旅客,你们打哪里来,到哪里去,为什么不抬一抬头,瞅一瞅我的表演?”

李唐和独须吓了一跳,仰起头问:“你是谁?”

“我就是你们瞅见的那个那个——那个呀。”

随着说话声,一截铅笔芯一般粗细的灰树枝,出现在一片焦黄的桑树叶上,一摇一摆地舞动着。

独须说:“真奇怪啊。桑叶中间长了一节会动的树枝。”

李唐说:“更奇怪的是,树枝还会说话。”

独须说:“莫非我们出现幻觉了。”

李唐说:“我们快要饿昏过去了吧。”

那细树枝,一伸一弓,一弓一伸,快速地爬过一根桑树枝,来到他俩面前,细声细气地说:“你们可以掐掐身体,感觉到痛就不是幻觉。”

李唐说:“原来是一把会说话的小折尺。”

独须说:“这是一根会说话的小蚯蚓。”

李唐说:“蚯蚓可不会傻头傻脑地摇头摆脑。”

“别瞧不起我。”那树枝说着话,反身爬进树杈上的一个洞里不见了。过了片刻,那片黄焦焦的像着了火的桑树叶上,出现了一只白色的虫子,昂着上半身左摇右摆,高声唱着:“疲惫的旅客,猜猜我是谁?寂寞的旅客,瞅瞅我是谁?”

李唐定睛一看,笑道:“你还是那把会说话的小折尺。”

独须说:“你还是那根会说话的蚯蚓。”

树枝说:“这次,我是毛毛虫。”

独须说:“你披上一身蒲公英毛,就当别个不认识了吗?”

李唐说:“的确是蒲公英毛哦。”

那树枝使劲摆动身子,抖掉了蒲公英毛,忽地从桑叶上掉了下去,惊得李唐和独须大叫。可是树枝并未掉到地上,又凭空向上爬去,仔细一看,是沿着一根若隐若现的细丝攀爬。他一边爬一边唱:“可怜的旅客,眼睛不好用的旅客,你们瞅我是什么,那我就是什么。你们说我是什么,那我就是什么。”

李唐说:“你是一只蚕。”

独须说:“你是一只吊丝虫。”

树枝说:“眼睛不好用的旅客,说话不一样的旅客,你们掐一掐自己,痛还是不痛。痛,那就不是幻觉。请你们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独须说:“只有你自己知道啊。”

李唐说:“我刚才掐过了,这不是幻觉。但你是谁,只有你自己知道。独须,我们真的到了北方,不然他为什么老说‘瞅’?”

那树枝发出了细细的抽噎声:“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也没有名字,我才会模仿别个。”

独须说:“你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李唐说:“你生活在桑树上,就叫你桑树虫吧。”

独须说:“这个名字太普通了。既然你说他像尺子。不如叫尺什么来着?”

李唐肚子又咕咕地叫起来,顺口说:“叫吃喝吧。”

独须跳起来叫道:“我想起来了,蠹鱼老师告诉过我,这种会动的树枝叫尺蠖。”

“这可是我想的名字。”李唐说:“你不许再说毒鱼说。”

“好吧。”独须说,“那你也不许再说我听奶奶说。”

“大家同意,我也同意。”树枝一挺身说,“我得到了名字,尺蠖。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感谢你们了,我将领着你们绕过那片植物蚁沼泽。”

独须说:“奇怪,天下除了动物蚂蚁,竟然还有植物蚂蚁?”

李唐说:“他们肚子会饿,会跑吗?”

尺蠖弓弓身子说:“会吃会动,没有灵魂,后来就不动了。”

李唐说:“不动了,是什么意思?”

尺蠖说:“还有几个意思?就是不出气了,玩儿完了,完蛋了。”

独须说:“等等,没有灵魂是什么意思?”

尺蠖说:“没有灵魂,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谁。”

李唐说:“你不也不知道你是谁吗?”

尺蠖弓了弓身子说:“我知道我是尺蠖了。我不知道的时候,我也在寻找我是谁,但植物蚂蚁不会。”

独须说:“我倒是愿意见见这些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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