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牛虫从腰杆上抽下两根当裤带的铁线虫,不由分说地把李唐和独须捆住,押送台下。
红蚂蚁王说:“用刑!我不忍说出残酷的刑罚。谁代我说出来?”
“火刑伺候!”红蚂蚁王身边的胖蝼蛄向前一步走,冷森森地叫道,“所有的提灯者,必须开足马力,把灯亮起来。”
红蚂蚁们全都兴奋地叫道:“火刑!火刑!”
黑蚂蚁们吓得夹在嘴里的食物纷纷掉落地上。
“我不忍见呀。” 洞壁上一位提灯者,熄了灯。
“违抗王命,必惩!”红蚂蚁王马上命令天牛虫把他拔下来,说,“可我太慈悲了,不忍说出那种还不算残酷的刑罚,谁代我说出来。”
胖蝼蛄回身,伏下头说:“禀大王,坦克碎身。”
红蚂蚁王说:“我任命你为临时法官,监督执行。”
红蚂蚁们齐刷刷地跺着脚,叫起来:“坦克碎身!坦克碎身!”
随着轰隆轰隆的声响,三只红蚂蚁骑着三只又圆又肥的地鳖子,从大厅后的一个洞里奔出来了。每只地鳖子的脖子上的皱褶里都插着一枚荆棘,驾驭的红蚂蚁抓住荆棘左右摇动,地鳖子就快速地奔跑。他们冲到台前时,驾驶员使劲向后一拉荆棘,地鳖子向前一蹿,停了下来。
胖蝼蛄命令那根吊着违命的提灯者的铁线虫,把那即将受刑的可怜虫捆紧一点儿,不许松开。再着天牛虫把他们横放到地上。
“验明正身!”胖蝼蛄来到台下,声音尖得像针一样,“我宣布,地鳖子从提灯者50号身上碾过去。每只碾三次。”
红蚂蚁王说:“执行!”
铁线虫可怜兮兮地说:“我没有犯法呀。”
胖蝼蛄说:“你们已经捆绑在一起了。”
铁线虫说:“我可以松绑。”
“抗议无效。”胖蝼蛄举起一只前脚说,“根据红闪国的法律。谁和犯罪分子纠缠在一起,谁就是犯罪分子的一份子。”
红蚂蚁王说:“判决有效,立马——”
她的话音未落,大厅一片漆黑,所有的提灯者都关闭了灯光。胖蝼蛄叫道:“一级戒备。”
大厅里霎时静得只听得见呼吸声。
红蚂蚁王怒问:“掌灯喵何在?”黑暗里,胖蝼蛄战战兢兢地说,“我去请。”他窸窸窣窣地爬走了,一边爬一边叫,“借光。借光。”
不知过了多久,喵呜!响起一身猫叫。两束绿莹莹的灯光,从大厅顶上的两只洞**进来,把大厅照得光明无比。这是猫的两只眼睛。
“我当灯泡,”猫说,“我要一只老鼠的行踪。”
红蚂蚁王说:“准。”
墙上的提灯者,一只一只地,不自觉地又相继亮起了灯。
天牛虫说:“有本事,继续灭着呀。”
胖蝼蛄说:“还真以为离了你们,就没有灯!”
猫说:“屁股上的米粒之珠,也敢与脸上的眼珠争辉。”
提灯者们又一颗一颗地熄灭了灯。
红蚂蚁王怒吼道:“等我想到惩罚所有的不听话者的刑罚,我教你们还敢一会亮一会熄。”
胖蝼蛄说:“总有一条法律适合的。”
天牛虫用须子向洞壁上一指说:“惩罚你们。”
猫说:“我一只眼睁着,都比他们全部的屁屁灯亮。”
独须纵声叫道:“我给你十只老鼠,只要你把灯熄了。”
猫闭上了眼睛。
黑暗里,红蚂蚁王说:“我给你一百只老鼠。只要你亮灯。”
猫又睁开了眼。
独须说:“我给一千只。”
猫又闭上了眼。
红蚂蚁王说:“我给一万只。”
猫又睁开了眼。
独须说:“十万只。”
红蚂蚁王说:“百万只。”
猫不断睁眼闭眼,晃得大家的眼都花了。
趁猫闭眼的间歇,李唐悄悄问独须:“你一直在说反话吗?”
“没有。”
“你这句也是反话吗?”
“我们重新约定一下,在不需要说反话的时候,说的就是真话。”
“你这句话,还是反话吗?”
“反话无效了。”
“你这还是反话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觉得是反话就是反话,我觉得是真话就是真话。我想说反话就说反话,我想说真话就说真话。”
“随便你。”
“不许在暗处说悄悄话。”猫说,“我的眼眨累了。”
李唐随声叫道:“这样比下去,永远没结果。我们各出半只老鼠的行踪,好不好?”
红蚂蚁王说:“准。”
独须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猫气呼呼地说:“那还是一只。为了公平,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红蚁王说:“准。”
独须说:“成交。”
猫闭上一只眼睛,若有所思地说 :“我有一点点上当的感觉,但我量你们也不敢骗我。” 他用爪子揉了揉鼻尖,“我得知你们要判决一只黑蚂蚁、一个小人儿,当然现在还得加上一只提灯者、一根铁线虫。我认为不经裁决的处罚,是一种犯罪。我建议通过比赛来裁决,只有失败者才应该被处罚。我们猫猫喜欢捍卫公平正义。”
大厅里立即响起一片叫好声。
猫把那一只眼睛睁得更大了。
红蚂蚁王说:“如果增加了观赏性,而又不改变处罚的目的,我仁厚地同意。”
“一切交给我来办。”胖蝼蛄说。他下令松绑!绑住李唐、独须的铁线虫松开了,另一根铁线虫也松开了那只提灯者。墙上的提灯者们又亮了,他们憋足劲儿亮,亮度比之前更亮。如果说以前的亮度是一根火柴在一百米外,现在就是一根火柴在五十米外。
胖蝼蛄走上台,跟红蚂蚁王商量了一阵,咳嗽几声,装模作样地说:“遵红闪国大王大统帅令,四局定输赢。第一局,比赛谁能把一句话重复最久,久者胜。第二局:慢跑比赛,慢者胜。第三局:比赛谁不好吃,忍得住嘴者胜。第四局:还没想好。第一局,我方选手,小红蚂蚁太子。为了表示东道主的谦让与礼貌,请黑方先上场。”
胖蝼蛄宣布完毕。
黑方,独须扬一扬须子,昂首走上台说:“我爱吃米饭……”
红方,小红蚂蚁太子走到台前,嘴里叽叽咕咕:“我要吃不甜的露……”
比赛双方,都不断地重复着说话。独须的声音高,小红蚂蚁的声音更高。就像一口大铁锅盖子,始终压着沸腾的水。独须的声音放缓,小红蚂蚁太子的声音反倒陡地拔高,像水里扔了一个大炮仗,像平地起了一声炸雷,压得独须都没了声音。
独须说了一会儿,已然口干舌燥,每一个字都像粘在嘴里,吐不清楚。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像风中的烛火,像一颗石子晃晃荡荡地快沉入水底。小红蚂蚁太子却越叫越欢,而且在高处不下来。像一根明亮的丝线飞在半天云,飘来荡去。听得大伙儿的心,也像被一根丝线子拴住,忽地一下甩过去,悠地一下荡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惊心动魄的虫豸们又累又渴。红蚂蚁全都咕噜噜喝起了蜜露,黑蚂蚁们全都咕唧唧地吞着唾沫。别的虫子们也发出了各种嘈杂声。
“我爱喝水——”独须一下子没刹住嘴。
胖蝼蛄说:“停!你说了喝水。”
天牛虫在台下,两根须子高高地一交架说:“你败了。”
独须叹了口气,走下台来。
“我们赢了。”红蚂蚁们发起一片欢呼声。欢呼声里,小红蚂蚁太子继续尖叫:“我要吃不甜的露。我要吃不甜的露。”
“他要什么时候才会住嘴呢?”李唐捂住耳朵问。那尖利的声音,教他实在难以忍受下去了。他感觉心脏像被一只钻子钻着;脑袋瓜像被一把钝刀劈着。
红蚂蚁王笑眯眯地说:“除非给他不甜的露。”
李唐说:“明天早上,我会给你不甜的露。”
小红蚂蚁太子说:“谁都不许骗我小红太子。嗯哼?”
李唐说:“你可以跟独须拉须,一起发誓,拉须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红蚂蚁太子住了嘴,走下台来,跟独须拉须道:“一百年不许变。”。
“哈哈哈!”红蚂蚁王大笑着点了点头说,“看在我的宝宝第一次听话的份上,我开恩,不惩罚本次失败者。”
“第二局开始!”胖蝼蛄宣布。
一只蜗牛连滚带爬地来到台上,用粘液在台面划出两条银白色的平行跑道,在跑道尽头画了一个圆,里面写着:终点。又在另一头划了一道起跑线。他累得呼呼喘气,脖子一伸一缩。天牛虫用钳子把一只鼻涕虫夹起来,送到起跑线上,就返回圆圈旁,自动当起了裁判。
这一局,李唐对战鼻涕虫。
鼻涕虫软绵绵的躺着,身子不停地蠕动,大家看得眼睛酸了,他还没有移动到自己身子的长度。而李唐一步一步,即便是原地踏步走,也快走到终点了。黑蚂蚁们呆住了,忘记了给红蚂蚁嘴里送食物,红蚂蚁们也呆住了,忘记了咀嚼。
眼看这一局又要输了。
独须急得须子不停地抖,一声一声叫道:“扶不起的鼻涕虫,你永远都落在后面。”鼻涕虫的肉触须冒出来了,越伸越长。他发火了,使劲儿往前面爬。
胖蝼蛄尖着嗓门叫:“别中了激将计。”
鼻涕虫又放缓了身子,提灯者们在墙上叫了起来:“耳根子软的鼻涕虫。”
鼻涕虫头上的触须缩回去了。“我爬不动了。我再也不爬了。”他瘫软在尘埃里说。
李唐说:“你确定不爬了?”
鼻涕虫说:“我死也不爬了。”
李唐对胖蝼蛄说:“鼻涕虫不爬了,怎么确定胜负?”
天牛虫说:“当然是他胜。因为他比你距离我这儿远。”
胖蝼蛄说:“别人没问你。”
李唐立即向后退,一直退到鼻涕虫的后面,才说:“应该是我胜利了。如果我不断地后退,就会距离你越来越远。 ”
“这个原理成立!”天牛虫点点头说,“这叫不进则退。”
胖蝼蛄说:“不需要你解释。”
“这个结果很——很——” 红蚂蚁王急得浑身又红又亮,“很——很——”
“透明。”胖蝼蛄看着蜗牛画下的跑道线说,“透明的跑道线。”。
“这个结果很透明!”红蚂蚁王说。
大厅里响起了表示赞同的触须摩擦声。
独须说:“我们赢啦!”
红蚂蚁王说:“我只是说结果透明,并没有说谁输谁赢。”
李唐说:“我赢了。这叫以退为进。”
“那么——”红蚂蚁王触须向下一划,制止了摩擦声,冷冷地说,“我们谁说的正确呢?”
胖蝼蛄说:“大王说的话最最最最最最多的最最正确。”
红蚂蚁王说:“自己人说正确,听着一点都不刺激。”
天牛虫咯吱咯吱扭动大脑袋说:“一点都不刺激。”
胖蝼蛄面向台下说:“非红闪国的臣民,你们只有相信我们大王永远正确,张口就说出大王永远正确,你们才永远不会犯错。”
李唐觉得自己应当表现得骨气一点,嚷道:“我说的正确。”
独须说:“就是。就是。”
大厅里一阵骚动。
胖蝼蛄挥拍着两只锯齿般的前脚说:“肃静!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