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葵坐在船舱最外侧,本就躲无可躲,这里嘈嘈杂杂,她也没挪地方。
她正聚精会神地摆弄那把天机锁,神情专注,鼻血喷到她胳膊上也浑然不觉,只是随手在裙子上擦了一擦。
这一擦,她的裙摆上也现出一大片血迹。
“擦!”
陶沙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
这也太社会性死亡了。
当众流鼻血就算了,还让人擦了一身。
好消息是夏日葵还没发现异常,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天机锁上。
陶沙攥紧爪子暗暗祈祷:“老天保佑,别再挤了,让我平安出去吧。”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小水仙突然被中年妇人一撞,“哎呦”一声,又不由自主地抱紧了陶沙。
“移库”
陶沙的鼻子又是一热,鲜血再次喷涌而出,又双叒叕喷到了夏日葵的手上,连天机锁上都沾了陶沙的鼻血。
夏日葵本来就是个不好惹的主,这下手上见血终于发现了异常,脸色骤变,噌一下就站了起来,对着众人神色不善。
“你们干什么呢,能不能消停点?”
小水仙一眼就瞥见夏日葵满身血迹,不觉诧异道:“咿?你受伤了么?要不要伤药?我有封血丹。”
“受伤?”
夏日葵低头看了看那大片大片的血污,疑惑地挠挠头。
她抬眼一看,一眼就看到了陶沙的鼻子和嘴角也有血迹,先是惊奇,但转念一想立刻恍然,气得牙根咯吱咯吱响。
“好啊!我说哪来的血?你这女人怎么这样?自己的狐狸怎么不管管好,大庭广众之下就...就...”
小水仙无辜地探头探脑:“我怎么了?你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夏日葵指了指小水仙的胸口,不耐烦地说:“你自己看!”
“咿?”小水仙也看到了陶沙鼻子上的血迹,还看到了自己胸口的斑斑血迹。
小水仙的铁锈脑袋被众人挤得透不过气,这下可没转过弯儿,疑惑地戳戳陶沙的肚子:“小红豆,你怎么也流血了?是不是昨天捉鬼受了内伤了?”
“嘤...”陶沙发出一声可怜兮兮的狐狸叫,只想变成蘑菇逃避现实。
狐狐不知道哦。
不关狐狐的事情哦。
夏日葵哪知道小水仙是真傻,气急败坏地指着小水仙:“你装傻是不是?你这臭狐狸怎么回事儿,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小水仙护犊心切,一把抱紧了陶沙,把陶沙藏进山谷之中:“哼!小红豆很乖的,连碰都没碰你一下。而且它都受伤了,你怎么还骂它?”
夏日葵可能也被小水仙的智力整无语了,咽了口唾沫,指着小水仙的胸口说。
“再这么抱着它,它的鼻血只会流得更多!”
“啊?是小红豆的鼻血?”
小水仙愣了三楞,看了看自己血迹斑斑的胸口,脸上渐渐蒸起一片红云。
“你这涩...涩...涩狐狸!”
她终于恍然大悟,像甩烫手山芋一样急忙将怀里的陶沙丢了出去,“卜”一下就把陶沙甩进了夏日葵的怀中。
“啊啊啊!!!你别丢给我啊!!!”
夏日胸口也染上了一片血迹,她尖叫一声,又把陶沙扔到了地上。
一阵阵尖叫淹没了陶沙。
饶是陶沙脸皮厚如城墙,这城墙也在一波又一波的压力下轰然倒塌。
如此血流成河,真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要多丢脸有多丢脸。可这一切又不是故意的,要是辩解一番,还显得占了便宜又卖乖,简直百口莫辩。
生而为狐,我很抱歉。
陶沙恍惚地坠在船缝间的污水中,雨水透过船帘和眼泪混在了一起,流入了湿润的船底。
人群已经自动分割成了一个圆,把小水仙和那名少女让在最中间,陶沙又躺在了两女之间。
以陶沙的高度,入眼全是腿。
腿腿腿腿腿。
一条条腿像是一条条牢笼的栅栏,锁住了陶沙曾经青涩、稚嫩、幼小的心灵。
封心锁爱了,家人们。
陶沙快乐的狐生似乎在这一刻结束了。
小水仙欲哭无泪,来不及责怪陶沙,连连向夏日葵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小红豆有这个毛病。”
夏日葵浑身是刺,哪是那么容易打发的,狠狠地咬着下唇,轻薄的嘴唇快咬出血了:“你自己的畜生都不知道管管好?大中午见血,你不嫌脏,我还嫌晦气呢。”
小水仙头皮发麻,脑壳要炸开了,一边挠头一边解释:“对不起!这确实是我的错,可我实在不是故意的。要不要我帮你洗衣服?或者我赔你灵石,你去浣衣坊洗?”
她惊慌失措,伸出手想攥住夏日葵的手臂,又生了怯意,两只胳膊抖来抖去,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好了。
这拘谨的样子看在陶沙眼里,也映入了夏日葵的眼中。
陶沙本以为夏日葵还要发难,没想到夏日葵的眼睛眨了两下,撑在腰间的胳膊渐渐放松了下来,攥住了被血染红的衣角,吞吞吐吐又好似不耐烦地说:“你...你...”
等等!她这是想和解?
这么一看,夏日葵好像也不是个完全不讲道理的人。
也许她只是平时毒嘴毒舌,不知道怎么说软话好话,自己找不到台阶,只会哼唧哼唧吭哧吭哧。
陶沙仔细盯着夏日葵的眼睛,她的睫毛扑闪扑闪,眼神四处闪躲不敢直视小水仙,似乎在为刚刚的大吵大闹而后悔。
看来没有猜错,她不是表面上那么难缠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这种场合下,只需要一只脸皮很厚、心肠很黑、油嘴滑舌、擅长调节小水仙和他人矛盾的狐狸出马,管保把夏日葵稳稳拿下!
小水仙一脸期待地看着夏日葵,夏日葵正支支吾吾,陶沙正要开口——只是一瞬间的停顿,中年妇人一拳杵在夏日葵的胸口,打翻了她怀中的天机锁。
“当”
沉重的铜制天机锁砸在了地板上,当啷啷滚到了座位底下。
“你这丫头片子吵吵什么呢?还敢跟虞仙子动手动脚的,懂不懂规矩?”
寄,要糟。
陶沙一口唾沫咽下,差点背过气去,胸口都被石头堵住了:“大姐,别人都要和好了,你吵吵什么呢?”
中年妇人翘着小拇指,指着夏日葵的鼻子骂,活脱脱泼妇骂街:“小狐仙,你看看这女人怎么跟虞仙子说话的?一点小事掰扯个没完没了,她以为她是谁啊?上船之后就摆着张臭脸,没爹生还是没娘教啊。”
“我求求你了,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我知道虞仙子心善,但老娘今天偏要主持公道。大伙儿都看见了,虞仙子没招她没惹她,这小丫头片子连句好话都不会说,骂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有事儿就像没张嘴一样。我们跟你萍水相逢的,没人会惯着你这臭毛病。”
夏日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松开的拳头又重新攥紧,云鬓下耳垂微红。
咯吱咯吱。
是牙齿摩擦作响的声音。
小水仙看出了她的心气,连忙抱住中年妇人的手臂死命央求:“您就别说了,咱们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商量吗。”
但夏日葵彻底忍不住爆发了:“哼。仰仙州的气运真是到头了,无耻泼妇也来修仙了。”
确实。
为什么仰仙州每个人都脾气这么暴躁?为什么动不动就要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