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小院东西北各一个房间，后面仿佛还有院子。正前的院子里晾着大肉架子，边角晾着煤堆，大概是某个屠户的家。
大楚城是个商业极其发达的城市，多的是这种人家。既不是大富大贵，也不是特别贫穷，做些小本买卖，家里的长男既是掌柜又是家长，家里的屋子既是工坊也是住址、店铺，一家三代甚至四代同居一起。
陶沙刚跳进院子里，正房前一黄一黑两条大狗玩了命一样狂吠不止。
“汪汪汪！！”
不知道是不是犬科动物的等级压制，陶沙被两条狗唬得愣了一下，尾巴也不由自主立成旗杆。
“吓！”
“谁啊？”正房荷花布帘后伸出一只苍老的手，是一个北方口音浓厚的老太太。
陶沙没想过有狗，脑袋一片刷白。
一名老太太拄着拐棍缓步而出，一巴掌拍在了黄狗的脑袋上。黄狗冤枉得呜呜两声，不敢再叫；黑狗更是不等挨打就直接闭嘴。
老太太满意地扶着廊柱坐下，她似乎是个盲人，摸了几次才摸到马扎，坐得十分吃力。
“你是串门的还是买大肉？老牛大牛小牛都不在家，爷仨去村里买猪去了。你要想买肉啊，就去街坊那儿找我儿媳妇，她在和人打牌。”
她说完抿抿嘴扶住拐棍，懒洋洋晒着太阳。
听她所说，这户人家姓牛，的确是肉铺。
牛老太太这么一把年纪还如此吐字清楚、脑袋清晰，儿孙环绕膝边，家底也十分殷实。
哪怕是晒着太阳，她的脸上也自有一种得意之情，说话也颇有几分大楚城老门老户的娇气。
哪怕是这么老了，牙齿都了几颗，陶沙也看得出她年轻时不少骄横，搞不好是个老年版的小水仙。
陶沙不敢多感慨，怕耽搁了时间，哧溜一声钻进了墙角的煤灰堆。
老太太未听到人声，挠挠银白稀疏的头发，啧了两声。
“这谁啊，话也不说一句就走了。”
不一会儿又一声脚步重重落在中庭，两条大狗这次不敢高喊，狗头蹭了蹭牛老太的手心。
那具血傀果然来了。
“谁啊？好好的大门不走干嘛从屋顶下来。”牛老太太抿着嘴问。
血傀拱手道：“老人家，你可否见过一条白色的狐狸路过？”
两条大狗一听狐狸就兴奋了起来，尾巴翅楞楞乱摇，嘴里哈赤哈赤流口水，晃得拴狗铁链都当当作响。
牛老太太顺手拍了一下狗头，向血傀懒洋洋道：“牛家卖猪肉牛肉羊肉狗肉马肉鹿肉，就是不卖狐狸肉。我老太太看不见东西，你去别家问问吧。”
“原来是个瞎老太太...”
血傀嘟囔了一声，转身要走。
两条大狗遗憾地趴在地上，眼睛时不时瞥向陶沙藏身地煤灰堆，目送着血傀远去。
陶沙也松了一口气。
这办法总算靠谱，终于甩开血傀这条尾巴了。
待会儿要想办法从煤灰里钻出去，寻个僻静的小路拐去赌坊，试试找到小水仙在哪。
就在血傀一条腿迈出大门时，那条大黄狗突然“嗷嗷”惨叫了一声，狗舌头拉的老长，仿佛被人一把扯住。
血傀本能地转过头，看到大黄狗疼得满地打滚，仿佛无形中有一只手正在扯它的舌头。
“嗯？”
他满眼戾气地盯着大黄狗，两只眼睛犹如尖刀。
这么一息，陶沙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估计大黄狗也被看了个够呛，被血傀瞪了这么一眼忽然就老实了，哼唧哼唧趴在地上捂着脑袋。
血傀眯起了眼睛，意味深长地道：“老太太，你屋里是不是闹鬼？”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发现端倪了？
陶沙蹑手蹑脚缩住尾巴，一边暗骂这两条傻狗害人不浅，一边悄悄拨动煤灰准备逃离。
牛老太太很是不满：“去去去！大白天说这么晦气的话！你亲娘没给你生张好嘴吗？”
血傀也不生气，轻手轻脚按住牛老太太手中的拐棍。
“老太太，我是游方的道士，路过这里，看到你家屋上鬼气森然，怕是有狐妖作祟啊。”
他这一按微微用力，老太太动弹不得，惊得张大了嘴巴，杀猪一般惨叫：“怎么！你要抢钱？！”
血傀似乎怕她的叫声招来街坊，抬手在老太太核桃一样的嘴上贴了一张噤声符。
“不是抢钱，我捉鬼从来不要钱。您在这里坐着就行，看我把那小鬼给你捉出来！”
他说完也不管瞎老太太多么害怕，伸手抻断拴狗的铁链，把两条大狗放了下来。
大狗畏惧血傀，夹着尾巴不敢乱动。
血傀却不理会那么多，抬脚在两条狗屁股上各踢一脚，疼得两条狗窜了出去。
“去！把狐狸给我叼出来！不然就拿你们做狗肉汤！”
两条狗吓得夹尾乱窜，直扑院子里晒着的煤灰堆。
血傀洋洋得意地靠近煤堆，看着两条狗发了疯一样拼命掘灰，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好你个小狐狸，还真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了？你竟然能看出来我是假货，看来虞羡春和夏日葵也都知道了。你们这三个小东西真是留不得。”
两条狗掘得灰头土脸，煤灰扒得满地都是。
直到灰尘到底，血傀瞪大了眼睛，却连一只狐狸毛都没看到。
“嗯？！”
血傀低头看看两条傻狗，两条狗也眼泪汪汪地看着血傀。
“狐狸呢！”
血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抬脚踢起煤灰，却扬得满身都是，弄得自己也灰头土脸。
他气急败坏暴吼一声，吓得两条狗蹭一下窜了出去。
废话，还能真让你找到了？
陶沙躲在狗肉架子后悄悄缩起尾巴，借着两扇狗肉挡住尸体，地上还摆着两盆狗血。
这应该是大狗最不敢靠近的地方，浓郁的狗血腥味儿和煤灰味儿能遮住陶沙的气味。
就算那两条狗能闻到，它们恐怕也不想靠近这里。
牛老太太听了半天吵嚷，不耐烦地抿抿嘴：“小伙子，你到底找没找到狐狸？我老太太没工夫陪你解闷儿，你要是再不走，我儿子回来可饶不了你！”
“闭嘴！蠢货！”
血傀气急败坏，一巴掌闪在了牛老太太的脸上。
噗一声，老太太吐出一口鲜血，喷出了两颗牙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