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陶沙如同一颗小石子落入水中,平静地落在水面上,激起水面一阵阵涟漪。
这水面犹如充满弹力的地面,陶沙双脚浅浅陷入其中,人却稳稳地飘在水面上。
他撑着水面站起身,水滴颗颗从手指尖落在水面上。
“咚”
“咚咚咚”
大小不一的水滴落下,砸出金属撞击一般叮叮咚咚的声音,如落雨、如鸣琴,悦耳清脆。
“这是...冥河?”
陶沙惊讶地望着脚下漆黑的水。
这次巨兽没有回应,虚空之中没有答案。
冥河的水滴中是流离的冤魂碎片,这水的形态滴滴不同,看似是一条河,实则是无数颗水滴挤压而成。
陶沙踩在冥河之水上,惊诧于自己居然回到了这里。这便是魔罗族的故乡,墨云欢的祖先出生的地方。
难怪那画中黑影有那么多冥河之水,他居然挖穿了云梦泽和冥河之间的通路,直接从地面到达冥河。如此一来,他想取冥河水还不是探囊取物?
“居然从楼梯变成了电梯。如此宏伟的工程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浩大的工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还需要一只几万米长的巨兽血肉之躯作为通道。
陶沙望着四角的聚灵阵,灵石围绕成一个古老的篆咒盘旋在冥河水的上空,蓝色的石光和漆黑的水交映。
只需要一滴冥河之水,小水仙灵根的烈火便能熄灭。
只可惜冥河之水落入五行以内的器皿便会蒸发,想取走这些水需要特殊的容器。
“嗨,我想这些做什么,也不知道小水仙有没有抵达这里。”
陶沙挠挠头,沿着水流的方向缓步前进。
他运起灵气,可惜体内只继承了那副狐狸身体的灵气,依旧是驳杂的风、木、火三灵根,灵力衰微。
如此一来只能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水中。
好在冥河之水虽然粘重,倒也不粘脚,陶沙光秃秃的脚面依旧干净无比。
走着走着,耳边传来清越的歌声和胡琴声,是陶沙听不懂的曲子。
在这黑暗之中踏歌前行,别有一番寒冷和清越。
那声音仿佛要揉碎冥河的水,吹皱波浪的纹。
“我猜...该不会是墨云欢吧?”
陶沙心里一紧,脚步也莫名慢了三分。
如果前面真是墨云欢,自己何以以这种身份去见她呢?
渐渐地,一片方石台显露在河水之中。
漆黑而不知边际的冥河上落下一缕曦光,洒在石台中少女的头顶。
果然是墨云欢。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胡琴,抿着嘴唇,冷淡地看向陶沙。
但四周的歌声没有随着吟唱停止而停止,仍在空旷而不知边际的黑暗中回响。
“我们又见面了。”墨云欢清冷地道,面无表情地盯着陶沙。
这里没有其他人,也许小水仙和夏日葵还未抵达这里,也许是她们没有通过考验。
陶沙咂摸嘴唇,无语凝噎道:“额,我如果知道是你,一定会穿条裤衩过来。忘了找那头巨兽要衣服了。”
他悄悄捂住尴尬的位置,试图遮掩自己的尴尬。
从巨兽那里重新诞生后,自己的身体正是最自然的形态。
墨云欢古井无波,甚至没有多看陶沙一眼:“无妨,我曾经也是男的。”
“?”
陶沙微微吃惊。
真的假的?
啊?
不会吧不会吧?
女人淡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耐烦:“啧...你这人怎么这么油嘴滑舌?告诉你,我不是墨云欢,我是李长生。”
“李长生?”
陶沙的眼神微微僵硬。
果然是长生仙帝!
有了前面的思考,陶沙也早就猜到了一半,此时倒也没那么惊讶。
只是一呼吸之间,陶沙立刻就平静了下来,甚至浑身都舒畅了不少。
——猜了那么久,最后还是等到了正主承认。
不过他一念及墨云欢的命运,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追问:“那墨云欢呢?你把她杀了还是夺舍了?”
“嗯?真奇怪,你听到我的名字为什么不先问问我的来历,而要先关心这个凡人?”李长生微微蹙眉,“我告诉你也无妨,墨云欢完成了她的任务,她已经借助我手重获新生,返回凡间去了。”
“墨云欢返回凡间了?”
“是的,她似乎早就猜到我不是陶沙,干脆利落地带着记忆重新投胎转世了,我还为她重塑了灵根。不过她这一世会叫别的名字,我不方便告诉你她这一世是什么人。不过她的选择十分有趣,连我都没想到她居然有这种念头。”
李长生笑着说。
灵童转世!
重塑灵根!
这些非凡法力从李长生的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比放个屁还简单。
陶沙攥紧拳头勉强站直身体,死撑着让自己不太露怯。但他一张嘴还是露出了三分底气不足,有气无力地问。
“所以这具身体?”
“这具身体灵力非凡,我自然要加以利用。”
“你之前在穿越宗获得的身体呢?”
李长生皱紧了眉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这是我能回答你的最后一个。之前的身体我也在使用,你以为一个灵魂就只能使用一个身体吗?”
“六。”
陶沙突出最后一个字,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抿上了嘴巴,不再多问。
不得不说,长生哥这人能处,有实话他真往外说。
如果这里蹲着的是墨云欢,不知道还要打多少哑谜。
李长生看着陶沙紧闭的嘴巴,十分满意地点头:“好了,现在你的问题已经问完了,轮到我来问问你了。”
陶沙为表真诚,连话都不说,只是用力点点头。
李长生竖起一根手指问:“你真的是陶沙?”
“嗯!”陶沙用力点头。
李长生竖起第二根手指问:“你真的也是仙帝?”
陶沙摇摇头,又点点头,沉思了一下道:“差不多。”
李长生竖起第三根手指问:“你当时是如何从天梯上陨落而下?”
陶沙思索了一下。
这个问题比较隐私,他还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
李长生绝非善类,他甚至谈不上是否具有人性,壶嘴庙、灵矿洞、地下河那些累累尸骨都是他的杰作。
和他合作是个危险的主意。
但陶沙也想知道更多的东西,他思索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
“一把刀从背后刺穿了我的胸口。”
堂堂半步仙帝被一把刀杀死,此事说出来任何人都不会信。
全盛时期的陶沙恐怕还要小胜登仙前的李长生一头,就算李长生变成了长生仙帝,全盛陶沙也不是没有殊死一搏的机会。
可他就是被那把不知名的刀杀死了。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李长生没有惊讶,眼神甚至颇有几分意料之中的意味。
他满意地竖起第四根手指,语速也逐渐变快了:“那,是不是一把黑色的短刀?通体漆黑,大概这么长?刃口比刀背更加弯曲。”
陶沙突然生出吐槽的念头,对李长生的智力评估降低了一个等级。
这货看上去这么吊,智力怎么和小水仙差不多?这话说的就很怪,人都被一刀杀死了,刀都捅肚子里了,还看得清什么形状吗?
这问题怎么回答?
李长生看到陶沙眼神古怪,没想到陶沙正在腹诽他的愚蠢,反而以为陶沙在沉思,于是更加卖力地描述:“你看看,是不是这样一把刀?”
他摊开手掌,手心的肉逐渐扭曲、发黑,渐渐变成一把黑色短刀的形状。
陶沙只是看了一眼,突然就认出了这把刀。
“这!这是...这是!”
这不是夏日葵的短刀吗!
一模一样!
李长生手掌生出来的刀就是夏日葵那把!只是小了那么几圈,可细节纹路分毫不差!
李长生不知陶沙心思,眼光大盛问:“就是这把刀杀了你?”
陶沙的脑袋乱成一片,但他心念如电,知道此时夏日葵的短刀和李长生脱不了干系,决不能把夏日葵随口说出来。
他当即扯了个谎,随着李长生的话就坡下驴。
“是!就是这把刀杀了我!”
李长生第五根手指和第五个问题接踵而至,他的眼睛也变得明亮,露出狰狞和渴望:“那你想不想复仇!”
“复...仇?”
“复仇!为了那个想要毁灭我们的人复仇!”
李长生的脸就贴在陶沙的脸前,灼热的呼吸吹拂陶沙的眉毛和眼睛。
那是墨云欢的脸,还有那眼神中根本不可能属于墨云欢的那种疯狂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