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陶沙自十二岁初开灵根,因天资过人,被天南寒宫选为内门弟子。
四年后,陶沙离开天南寒宫,辗转到大楚城创立了穿越宗。
按理说这是个普普通通的宗门故事,有出息的大弟子外出自立宗门并不少见,何况天南寒宫远在南诏国,穿越宗在云梦泽,井水不犯河水。
又是三年之后,陶沙突然回到了天南寒宫。
那一晚,山门内燃起熊熊烈火,没有人知道高耸的天顶山上发生了什么。
穿越宗和天南寒宫也都对此事讳莫如深,双方都不愿意提起。连墨云欢等后来加入穿越宗的长老们也承认不知道原委。
人们只知,那晚过后,白雪皑皑的天顶山上一夜之间长出了一棵硕大无比的凤凰木,火红的花朵四时不凋,树叶璀璨如永恒燃烧的火鸟。
夏日葵的小手托着白嫩嫩的腮帮子思忖道,像个小大人一样:“我去过那个地方,天南寒宫的门人们每天都要抱柴薪到凤凰树下,用烈火燃烧巨树。”
说来也怪,那棵树越烧就长的越旺,树上的花朵也越是繁茂。
连山顶万年不化的积雪也似乎要被巨树焚尽。
陶沙撇撇嘴:“啊,你这么聪明,猜猜那棵树是怎么来的?”
夏日葵追问:“是你种的?”
陶沙摊手答道:“是小水仙种的。我杀了天南寒宫的人,她气不过,便以自身化烈火点燃了巨树。”
这棵巨树上熊熊燃烧的是生命之火。
只要烈火不灭,天南寒宫的人也不会死亡。
这一缕火苗也正是小水仙灵根中的烈火,不断蚕食着小水仙的生命力。
夏日葵惊诧道:“虞姐姐以前这么厉害?她也会起死回生之术?我还以为李长生飞升后没有人能做到了。”
“嗯...她确实比你现在见到的要厉害得多,但也不至于能起死回生,她是恰好借了一分外力才创造了奇迹。”陶沙头皮发麻,打了个哈欠道,“这事儿细算起来很头大,你只要记住三点:天南寒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对小水仙应该会很客气;他们对穿越宗未必就这么客气了。”
陶沙说完细看夏日葵的反应,她的眼睛凝望着门外的雨,似乎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而是在深深思索着什么。
唉,以夏日葵对江湖逸闻的了解,她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猜到前因后果。
陶沙不想让她早早猜到,便挠挠她的胳膊。
“别想了,这件事只能由我告诉你,你自己想会想歪的。等我酝酿好了情绪,你自然就知道了。”
夏日葵被扰乱了思绪,晃晃小脑袋,不悦地挽起袖子。
但她不太甘心,又伸出一根手指道:“好吧,不过有两点你要现在告诉我。”
陶沙点头:“你问吧。”
夏日葵冲着大堂后面努努嘴:“你和她...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闹掰了?”
“是。”
陶沙回答的很果断。
夏日葵又问:“那你觉得你错了吗?”
她的眸子如明镜,在越发娇小的脸上显得更加晶莹闪耀。
陶沙被夏日葵澄澈的目光盯着,心底里莫名涌现出一阵又一阵深沉的痛苦。
那种苦闷如同一肚子里都是倒不出的苦水,忽然流淌到了宣泄之处,便越是苦的无以复加。
“我错了,但让我再做一遍,我还是会这么做...”
陶沙叹气道。
他很想一口气把事情的原委都说出来,但又哽咽在喉咙里吐不出。
承认自己犯错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想认错,又必须向一群罪人认罪,这就更难为人了。
而偏偏陶沙又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综上三点,陶沙这声认错实在是心不甘情不愿。
也就是夏日葵问,陶沙才肯撬开牙缝。毕竟夏日葵只好奇真相,对道德的高地没有兴趣。
若是别人问起,陶沙就是死也不肯认错的。
夏日葵望着帘外的大雨,幽幽叹气道:“我突然想念李长生了。”
“怎么?”
“至少他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像某些人就会打哑谜。”
夏日葵说完莞尔一笑,温柔地捏捏陶沙的耳朵。
陶沙没想到她突然就会开玩笑了,整个狐都愣了一下。
这好像是夏日葵第一次阴阳怪气?还是说之前有过?她这是从哪学的臭毛病,怎么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陶沙的伶牙俐齿迟钝了一刻,正搜肠刮肚找词反驳,夏日葵没等他想出话头,便拍拍屁股去找小水仙了。
夏夜很短,但这一晚却显得无比漫长。
陶沙坐在门框上歪着脑袋,苦闷地睡不着觉。
屋檐下是小水仙做的驱鬼的风铃,随着黑压压的烈风一吹叮铃铃作响。
这些风铃能让尸鬼们察觉不到此处。
而门外,无数失魂的尸鬼徘徊在街面上,空洞洞的眼神不知看向何方。
天南寒宫的信使已到,他们的人很快就会来。
如果他们来到了这里,穿越宗会怎么样?会和他们合作吗?还是让出大楚城这片宝地?
陶沙对如今的穿越宗已经没有太多旧情,那儿没有自己的故交,不久前自己还随众攻打过那里。
但若穿越宗毁于天南寒宫之手,陶沙心中又一万个不乐意。
算了。
睡吧。
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抢点儿救援物资才是硬道理。
什么都是假的,大米才是真的。
雨下了一夜,雨仍然未停。
黑漆漆的白天和黑夜别无二致,地上积压的污水流满了整条街道。
屋里睡觉的灾民们也不是自然醒,而是被深深的积水冻醒。
小水仙卷起裤管站在门外,积水直没过她的半条大腿,连药房大堂里也淹进了一尺深的水。
“我的天,这水也太深了,都够游泳了。”
受李长生死后释放的灵气影响,大楚城的天气也变得像见了鬼。
小水仙甩甩捋起的袖子,随手丢掉了接水的木盆,她彻底放弃解决屋内漏水问题了。
木盆在屋里随波逐流,夏日葵伸手接住,抿着嘴唇道:“这么大的雨,我今天怕是出不去了。”
雨水已经淹没了她的腰部,裙子像一朵荷花一样漂浮在水面上。
现在夏日葵只有小水仙的胸口那么高,这么深的水,她就连站立都要废三分力气。
小水仙连忙指指桌子,桌子上供奉着药王神像:“出不去就别出去了。你快找个干燥的地方站着吧,女孩子在脏水里站久了对下面不好,容易生病。”
她这话一出,周围倚着门柱的闲汉们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笑!笑!这有什么好笑的。”小水仙挥着木盆四处砸散闲汉们,“你们都是夏妹妹救回来的,怎么满嘴喷粪,一点良心都没有。”
她挥手打向一名赖汉,这赖汉胳膊断了一只,腿脚倒好得很。
他脑袋一歪躲了过去,跳出门外做了个鬼脸。
夏日葵伸手又要打,“咚”一声,木盆砸在赖汉的脸上。
那赖汉没看清表情,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他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活力,整个人如死尸一般直挺挺摔进了水中,崩起大片的水花到处都是。
连门柱上蹲着的陶沙也被崩了一身。
小水仙叉着腰骂道:“王二,你耍赖装死是不是!”
大楚城人大多水性极佳,这王二八成是潜进脏水里去了。
屋里的闲汉们还在窃笑,三姑六姨们则站了出来叉着腰帮腔,一个个捏着鼻子骂臭男人们不要脸,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之类的废话,屋子里一片热闹喧腾。
可骂着骂着,人们的骂声渐渐小了。
陶沙竖起耳朵,也发现了事情不太对劲。
那赖汉潜进水后一直都没出来,整个人好像消失了。
小水仙有些害怕,捏着木盆的手抖了两下,但还是挺起了胸膛骂道:“王二!你快给我死出来!不然今天早饭可没你的份儿了!”
“快出来吧!再不出来今天早饭可没你的份儿了!”
“王二!你快出来!”
她骂归骂,底气已经没有那么足了,声音也渐渐小了。
就在这时,陶沙忽然发现在不远处一具男人的身体从水面上飘了起来。
他面朝下,浑身一动不动,似乎真的已经死了。
“王二死了!!!”
“王二被虞姑娘打死了!!”
人群中炸出一声凄厉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