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过后,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人们束手而立,倚着墙壁,各个警惕地看着小水仙。
陶沙冷眼卧在门框上,看得出这些人对小水仙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
明眼人都看得到,是小水仙砸了王二一下,随后王二的尸体就飘了起来。
夏日葵愤懑不过,她的脾气也不允许她憋着,大声嚷嚷道:“你们怎么了?!你们忘了是谁救你们出来的了?难道你们以为木盆能砸死人吗?”
她凝望四周咬牙切齿,一脸谁反驳就打死谁的架势。
“可你们是修士。”
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所有人都默默低头,默认同意这句话。
有个胆子小的少妇已经按捺不住,两只眼睛滴溜溜打转,双手扶着门框缓缓向外溜走。
陶沙记得这人,她的伤早就好了,只是一只害怕尸鬼才躲在小水仙这里,只推脱说“伤还没好利索”。
如今见大事不妙,她倒是跑的比谁都快了,也不见哪里有“不利索”了。
陶沙把尾巴从门框上将尾巴垂下,扫过少妇的后颈。
少妇只觉得脖子后一凉,“哇”一声尖叫了出来。
“杀人啦!杀人啦!!!”
她叫得如同杀猪一般,手舞足蹈地跑进暴雨之中,手脚并用地游走了。
夏日葵脸涨得通红,捋起袖子道:“回来!”
可那人头也不回,根本不搭理夏日葵了。
屋里的人看到少妇的背影无不蠢蠢欲动,一股退意在人群之中流动。
夏日葵越想越气,站上门框对着屋子里吼道:“我看谁敢出去?!这外面又是大雨又是尸鬼!还敢出去是不要命了吗!没有我的同意,你们谁也别想走!”
人们面面相觑。
陶沙觉得,一个智力正常的人应该看得出,王二的死有所蹊跷,说不定是脑血栓被拍开了,至少肯定不是夏日葵故意打死的。
可这帮人就像着了魔一样,一个个臊眉耷眼盯着门外,似乎迫不及待想逃出去。
“留在这里才会死...”
人群中又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
饶是小水仙还为失手打死人愧疚不已,此时也彻底绷不住情绪,攥紧了拳头大吼了一声:“算了!想走就走吧!你们如果真觉得是我杀了人,那就当是我吧!”
她话刚落音,屋子里的人就像一群鸭子一样玩了命地向外跑,差点推翻了门槛上的夏日葵。
门外的雨还在下,天阴沉得像是夜晚。
城市里的洪水开始流动,风声雨声水流声汇作一团,像是极尽哀婉的曲声。
夏日葵气鼓鼓地坐在药王爷身边,雨水打湿的长发搭在药王神像上晾干,撸起袖子裤腿,露出白嫩的手臂和小腿。
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好像还没有神像高。但她的头发没有随着年龄变小而变短,依旧是以前的长度,因而格外显得浓密。
小水仙还楞在原地一动不动,唯有攥紧的拳头松了下来。
半个月的努力付之一炬,好心帮人还被误解,这滋味大概不会好受。
陶沙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道德水平没这两位那么高,待人向来是有帮就帮,别人找死也不拦着,倒没想太多。
“要不...先吃饭吧?”陶沙小心翼翼打破了尴尬。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小水仙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愤怒地把木盆摔进水中。
陶沙小声嘟囔道:“我好歹没走...”
刚说完陶沙就后悔了,每天有那么多嘴贱的机会,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嘴贱。
小水仙果然气急败坏,薅起陶沙的脖颈就作势要扔:“你也走!都走!都给我走!”
她刚要扔,门外一双冰冷潮湿的大手忽然攥住了陶沙。
“虞姑娘怎么这么生气啊?是谁招惹了您了?”
门外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响起,一名身材高挑的动人少妇闪身走了进来。
她的动作轻盈无比,两条水袖挽在胸口,一身衣着颜色淡雅,却在缝线明灭处缝缀了不少藏青石,看起来并不便宜。
这么大的雨,她的身上却无比烦躁,连高高盘起的发髻也丝毫不乱,发髻间插着一根黯淡的乌木簪。
小水仙吃惊,连忙伸手要扯过陶沙。
可那少妇竟然暗中使劲,硬生生把陶沙抱了过去。
两女这一扯都用上了力气,陶沙只觉得四肢要脱臼,差点被扯吐血,忍不住惨叫一声。
小水仙听到惨叫直到陶沙很疼,赶忙松开了手。
少妇好像得了胜利,一脸宠溺地低下头,轻柔地抚摸陶沙的脑袋。
“哎呀,好可爱的小狐狸啊,你的主人刚刚是不是扯痛你了。你也别怪她,她也是心疼你,不想让你走。”
陶沙被少妇闷在胸口,提鼻子一闻,一股茶意扑面而来。
姐姐你也太绿茶了,明明你是用大力气在扯,怎么说的像是小水仙错了一样。
小水仙气得叉腰喊道:“小红豆!你给我回来!”
她只看到陶沙被闷在少妇胸口,还以为陶沙狐性发作。天地良心,这女人力气真的很大,陶沙想走都走不掉。
少妇另一只手温柔地挼挼陶沙的爪爪,媚声媚气道:“虞妹妹别担心,你的小狐狸只是有点痛,我抱抱它就好了。”
小水仙不耐烦道:“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找我有什么事?”
小水仙就差动手打人了,夏日葵也收起了头发,伸手摸向腰间的黑刀,随时准备发作。
两女剑拔弩张,少妇却依然笑得很甜:“妹妹别动怒啊,咱们女人生气对身体不好。我叫白尾鸢,刚从苗疆到这里。我的姐姐和你是故交,我经常听姐姐夸赞你,所以知道你的名字和相貌。”
陶沙一听就乐了。
百味园?好名字,有品位,就是怎么听怎么像快餐店。
这么一说,陶沙才发现白尾鸢的乌木簪子顶上确实雕刻着一只鸢鸟。
小水仙疑惑道:“你姐姐?”
白尾鸢笑道:“是我结义的姐姐,我们两人撮土为香拜为姐妹。她的名叫白焚,你还记得吗?”
“白焚啊!”
陶沙抢着叫了出来。
一提到这个名字,陶沙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明月之下那个高耸妙曼的倩影。
夏日葵也轻轻嗷了一声:“是不是九尾狐白焚?她以前也是穿越宗堂主吧?”
白尾鸢点头,微笑着向夏日葵抛了个媚眼:“小妹妹知道好多见闻啊,这么小的年纪真不简单。”
夏日葵点头:“惭愧,白焚是当世第一大妖,天下谁不知九尾狐仙大名。”
狐族万年才出一条九尾,天生灵力就是凡妖的千百倍,远不是陶沙这种一条尾巴的小狐狸能比。
一个开宗立派,一个在兽皮交易市场,大概就是这么大的差距。
小水仙不忿地翘起鼻子嘟囔道:“一个四处勾搭男人的浪蹄子罢了,夸她干嘛。”
白尾鸢随手丢下陶沙,热忱地向小水仙伸手:“算起来我们也是半个姐妹,虞妹妹,你应该叫我姐姐才是。”
她倒是会捡便宜的说。
夏日葵性格耿直,小水仙胸无城府,白尾鸢和这两人一比实在是进退有据,说起话来句句动人,又总像是带着一份锋芒在棉絮中。
她那双又湿又冷的手搞得小水仙不是很爽,小水仙嫌弃地甩甩手,捡起水里快淹死的陶沙,噘着嘴到:“好吧,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虞妹妹,我现在在天南寒宫恬列长老之职。宗门蒙虞妹妹大恩,一直想报答,却不知道你芳踪何处。近来大楚城有大变故,宗门探子来次打听,我们才知道虞妹妹也在大楚城,收纳难民、接济伤者,真是菩萨心肠。我这个当姐姐的立刻就来看你了,希望你能到我们营地一叙,我们带了很多物资,虞妹妹想治病救人也会方便不少。”
白尾鸢说完递给小水仙一张令牌。
小水仙刚刚接过,令牌便在她手心里融化了,随后她的额头上冒出一个晶蓝色天南寒宗的凤凰纹,转瞬就消失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天南寒宫到了大楚城了,小水仙三人也好歹能吃个饱饭,打个秋风。
听到有饭吃,陶沙和小水仙突然就立正了。
啊,你人还怪好咧。
“真的假的?我去了可要白吃白喝你们的,这怎么好意思呢。”
小水仙害羞地搓搓手,似乎为刚刚说话那么冲而羞愧。
白尾鸢温柔地捧着夏日葵的手:“妹妹别说见外话,你本就是天南寒宫的恩人,又是我的好姐妹,咱们宗门再大再小,也不会怠慢了恩人。”
白尾鸢似乎对小水仙的反应很满意,她说完也不多耽搁,笑吟吟走出门,身形只是一晃便不见了。
她刚走出门,仿佛外面的雨势都变小了,天都变晴朗了一些。
小水仙用衣袖擦擦手,跃跃欲试攥紧拳头。
“这下可好,天南寒宫总算来了。咱们都有救了。”
夏日葵却依然板着脸,她轻盈跳下供桌,走到门外探头探脑。
见白尾鸢彻底走了,夏日葵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手也从黑刀柄上放了下来。
“虞姐姐小心点,王二是她杀的。”
夏日葵面沉似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