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眠。
陶沙又失眠了。
大雨下得他生物钟颠倒错乱,分不清白天黑夜。
白天睡了那么久,晚上就死活都睡不着了。
陶沙本想再回到梦里一探究竟,看看那个梦到底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依照他的推测,最多也就两种可能。
一是自己对前世的记忆错乱了,梦境能帮自己回忆起那些错乱的部分。
其二就更加合理,但也更加大胆。
那个梦能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比如小水仙关于《凤凰书卷》的记忆就被篡改了。
如此一来,一切都非常合情合理。
只可惜陶沙现在睡不着,不能去梦里寻找进一步的证据,现在也只能坐在这里干瞪眼。
这个梦由凤凰木种子而来,和那棵树也脱不了干系。
凤凰木,尘宗古卷,湮尘之火。
这三样东西如同一团团纠结不清的乱麻萦绕在陶沙心头。
陶沙不知道这事情是否和自己有关,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好是坏。
他仿佛在一个茫然的小船在怒浪涛天的海洋上,远远望到了一处正在喷发的火山。
陶沙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串银铃的笑声。
“小红豆!夏妹妹!你们交代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打百米开外就能听出是白尾鸢闹的动静。
小水仙本已经上床了,迷迷糊糊爬出卧室,七手八脚换起衣服。
“哎呀,烦死了,她一定要在晚上告诉我们吗?”
小水仙嘟嘟囔囔抄起雨伞要去开门。
陶沙坐在台阶上冷笑一声,一眼就看破了白尾鸢那点小心思。
如果白天再来,搞不好小水仙又要去找天南寒宫宗主峰主门“坐而论道”去了,晚上来才恰是时候。
她喊这么大声来这么晚,就是为了邀功,既显得她风尘仆仆一路上很不容易,又显得她为小水仙做了事情了。
这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如果不是白尾鸢亲临,小水仙便是欠天南寒宫一份人情。
可她这么晚来了,少说也要把功劳都揽在自己头上,多说那可说不准她要小水仙欠多大一份人情。
果不其然,小水仙刚推开门,白尾鸢的声音便高了八度。
“虞妹妹这是刚睡着?我又没有打扰你睡觉啊?”
她说归说,脸色可以一点都不客气:你看看你,都安详地睡了半天了,老娘为你办事累死累活才刚回来。
小水仙尬笑道:“白姐姐辛苦了,村民们都救回来了?阿水那孩子在哪?”
白尾鸢湿漉漉地手拍在小水仙的睡衣上:“嗨,可累死我了。我昨晚就找到他们了,今天一整天都在想办法把他们带出城去,现在好啦,人都被送到峡河府了。”
“她人呢?”小水仙探头探脑问。
白尾鸢笑着道:“阿水和她的乡亲们一起去峡河府了,还让我给夏姑娘捎句话,说是谢谢你们的恩情,昨晚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说完便盯着小水仙笑吟吟的,也不说话。
这意思倒是很明白了,白尾鸢忙前忙后这么一趟,总要给她点儿好处。
陶沙和小水仙并不喜欢这个女人,但也不能因为不喜欢就耍她一遭。
毕竟移送难民是个大麻烦,白尾鸢这么累死累活,也还真不好意思让人白跑一趟。
小水仙翻了翻口袋,摸出两块灵石,又觉得不妥,赶忙回到屋里拿出一本心法书交给白尾鸢。
“白姐姐,这是贵宗主赏给我的功法古籍,我修为浅薄,还用不到这么高深的心法。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真不知道拿什么报答你,要不你拿着这本书回去看看?”
白尾鸢信手接过古书,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哎呀,都是应该做的。我辈身为修士,救民于水火本就是分内之事,这怎么好意思呢。不过既然虞妹妹也用不到了,我也就不推辞了。”
她说完便扭着屁股一摇三晃地走了出去,仿佛生怕小水仙反悔一样,她还顺手关上了院门。
门外雨幕潺潺,两名打伞弟子有说有笑路过,恰见到白尾鸢开门,忙不迭上前行礼鞠躬。
“白长老好。”
这声问好有气无力,整个天南寒宫的弟子们对这位火箭提拔的新长老都没有什么好感。
更何况这两人手中提着美酒和烧鸡,正要和同门们畅饮一番,生怕被眼前的“白长老”喊过去做事,耽误了晚上的美宴。
白尾鸢丝毫不在意他们眼神中的“敬而远之”,反倒轻巧地勾手指,呼唤两人过来。
“嗯~你们两个来得正好,去把老黑给我叫来。”
两名弟子满脸不情愿凑了过来,苦哈哈道:“白长老,您要找黑峰主请自己去,我们两个人微言轻,怕是请不动他老人家。”
天南寒宫等级森严,宗主之下是六位峰主,峰主之下才是诸位长老。
长老和峰主并非上下属关系,实际上算是平级,长老就是候补峰主,而峰主就是能掌管一座山头的长老。
不过说是平级,那也不是没有差距的,黑峰主是天南寒宫诸位峰主中地位最高的那个,而白尾鸢是所有长老中最后提拔的那个。
论年龄比你大,论资历比你老,轮功劳比你多。
哪有长者纾尊降贵来逢迎后辈的道理。
白尾鸢可不管,不耐烦地跺脚道:“让你们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他要是不肯来,你们就告诉他:胡不悲死的时候那个目击者还在我手上,那个小丫头还记得他的长相。要想除掉那个小丫头,让他亲自来跟我谈谈价格。”
“是...”两名弟子有气无力,拎着烧鸡,愁眉苦脸地向来路返回。
......
“哈啊——”小水仙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了个懒腰,便要回到卧室继续睡觉。
她走到门前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脚踢踢陶沙的屁股:“你,去厨房炒两个菜给夏妹妹送过去。”
“我?炒菜?”
“随便带点吃的就行,厨房不是有炊饼吗?小夏好像在祈年堂捣鼓那些古书,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一定饿坏了。你去送点吃的,顺便把阿水的消息也告诉她一声,最好让她早早回来睡觉。”
“外面还在下雨啊!”
“你又不会感冒,淋点雨就当洗澡了。”
小水仙只管吩咐不管陶沙死活,说完就打着哈欠回房间了。
无语。
陶沙莫名感觉小水仙自从来了天南寒宫,就变得喜欢使唤人了。
这个坏毛病一定要改掉,怎么连狐狸的手都要用。
陶沙没手没脚,也打不了伞,只能叼起纸包的炊饼冒雨出门。
还好天南寒宫的临时驻地上灯火通明,不至于抹黑一片路也找不到。
外面既有不少天南寒宫的弟子撑着伞走来走去,也有一些邓大通的工匠敞开肚皮在茅草棚子里喝酒闲聊。
这连绵不绝的大雨不但改变了陶沙的作息习惯,其他人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大伙儿都在晚上乱转。
陶沙饶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去祈年堂的路。
这处驻地的形状和天南寒宫的天顶山非常相似,建筑布局大致相同。
不但有微缩的藏经阁、丹房、占星殿、堪舆宫、冶金坊、百宝库,甚至连公厕的位置都大致相似。
陶沙走了几圈,关于天南寒宫的记忆一一浮现,很快就知道路该怎么走了。
路上时不时有好心的弟子拦住陶沙去路,问陶沙要去哪,是不是迷路了,需不需要带上一程。
陶沙苦于嘴里叼着炊饼不能松口,只能晃着尾巴故作高傲,假装看不到他们。
——嘁,谁要你们带路,论资历咱可是你们学长咧!
高贵的陶学长漫步在雨中,任由暴雨把他的眼睛都淋得睁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