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火宫一楼的黑市就体面多了,这里至少没有满街的屎尿和猪毛,好歹在气味上舒服了不少,有一股老旧房屋的木香味儿。
不过,卫生环境好,并不代表这里就多么富丽堂皇。
这里布局和妖市差不多,寸土寸金,一切都无比狭仄。
昔日楚歌声修建的漂亮大厅都被拆尽,狭窄的街道间是小小的“格子”。
这些“格子”小的和商场试衣间一样,大的也只有一间卧室大小。
格子都外挂着店名,用于照明的火焰石发出黯淡的光,照亮通路。
毕竟是白天,来“逛街”的人不多,夏日葵和三承四并排走在狭仄的路上,竟然也挤得下。
街边卖什么的都有,笔墨纸砚、吃使住用,甚至还有微小的茶馆和乐器店。
当然,大部分店铺都是卖各种法宝法器、妖兽内丹,这才是大楚城现在的“硬通货”。
三承四逛了一会儿便不想走了,轻声问夏日葵:“师妹,我们到底在找什么?”
“黑雄啊。”
三承四不乐意了:“像这样漫无目的地溜达,要找到什么时候?”
的确,这里这么大,鬼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更何况黑雄未必来了这里,搞不好人家都已经离开大楚城了呢。
陶沙想了一下,认真提议:“要不我们找个消息灵通的地方问问?”
他想起了自己在二楼的经历,那里有狸猫和两尾狐二位帮忙办事,一切都方便多了。
可上次是狸猫主动搭讪,这次根本没人想搭理他们。
毕竟是白天,来逛街的人不多,各家店的店主都昏昏欲睡,有的干脆蜷缩在角落里睡大觉。
整个黑市中又沉闷又空气污浊,两人一狐走到哪,别人连抬眼看一眼都懒得看。
眼看实在没法子,三承四挠挠头,支支吾吾说:“我在这里倒是有熟人...只是...”
他吞吞吐吐的,很是不好意思。
陶沙立刻催促:“有熟人你不早说?咱们快点去吧!”
三承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只是这人不太体面,我怕说出来你们笑话我。”
“哎呦~该不会是哪个性-感姨姨吧?行啊你,这破环境你也能勾搭到妇女啊。”
陶沙一脸“懂得”的表情。
看他这表情,三承四这老小子八成在这里泡了个大姨。
三承四的脸红了,一下就坐实了陶沙的猜想。
但他又连忙摆手辩解:“不是妇女啦...她可没那么老。”
陶沙拍了拍三承四的肩膀,不无揶揄:“小姑娘岂不是更好,大叔你长得虽然丑,没想到泡妞还有一套嘛。快带我们去吧。”
三承四苦笑道:“我怕她吃醋。”
“吃醋?”
“嗯...”
三承四怯生生看向夏日葵,眼神不太安分。
陶沙和夏日葵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三承四这是怕那个女人见到夏日葵吃醋,觉得他三承四在外面有女人了。
这也可以?
且不说夏日葵看三承四根本就是一副看敌人的样子,就算两人年龄、相貌,也根本凑不到一起去啊。
但三承四不依不饶,说什么也不肯带路,非要先把这个事情掰扯清楚。
夏日葵是个急性子,被他闹得烦了,指了指陶沙道:“那你和小红豆去吧,我就不跟着过去了。”
三承四脸上乐开了花,忙不迭接过陶沙:“对对对,这就对了。狐兄咱们走?”
陶沙不乐意被他抱着,又跳了下来,要自己走路。
好在三承四也不介意。
两人一狐约定好在这家书摊面前汇合,期间夏日葵也不闲着,去附近也打听打听有没有人见过一个高大的黑汉子。
夏日葵走了,三承四的神情一下就放松多了。
他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身子,提紧了裤腰带,大摇大摆向船舱更深处走去。
船舱里七拐八绕,越是到里面,空气越污浊,光线越浑浊,摆摊的商品也越差。
这艘船被极火宫改造的简直不像样子,通风系统和采光系统几乎都被破坏掉了。
这群沙漠上的商人们对船只简直一无所知,改造得活脱脱像个地堡。
到了最深处,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墙壁上的火焰石提醒着这里还有一条和另一条路。
三承四却像到了家一样,轻车熟路拐进一条“小巷”,敲了敲一扇紧闭的房门。
“进。”
门里是一个沙哑的老太婆的声音。
陶沙还纳罕了一阵,难道三承四“相好的”不是个大姨,而是个老太太?
进去之后,一个矮小的老人拄着拐杖盘坐在桌上。
那老太太没有双腿,两个眼窝里也是黑黢黢的两个洞洞,仿佛也没有眼睛。
她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纪了,整个人衰老无比,脸上的皮肤松弛地耷拉在桌子上,皮肤间是密密麻麻像鱼鳞一样的老人斑。
她的骨头因为衰老而消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土黄色,像是一棚老皮罩住的瘫软的肉块。
恶臭和酸臭充盈其间,陶沙只是闻一下都要呕吐出来了。这老太婆简直不似活人,而是某个腐烂的妖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鼻子没有那么灵敏,还是三承四早就适应了这个幻境。
他笑嘻嘻地像老人拱手:“土婆婆,我来找花儿。”
老太太摆手:“花儿睡了。”
老太太的身体下面传来一个沉闷的少女的声音:“我没睡。是三哥哥来了吗?”
这一声让陶沙差点吓了一跳。
听这声音,那少女似乎被老人压在身体底下?
土婆婆的身体已经很小一坨坨了,底下怎么会藏着一个大活人?
可桌子下面又没有空隙,不像是有暗格的样子。
那名少女到底藏在哪?
三承四连忙说:“是我!花儿姑娘,我找你有重要的事,快和我见见吧。”
少女连忙答应,从老太太身体下面沉闷地央求道:“婆婆,让我和三哥说句话吧。”
“行吧行吧,你们年轻人总是说不完的话。”
土婆婆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把脑袋深深埋进身体的褶皱中。
陶沙分不清下面那团肉是她身体的那部分,究竟是肚皮的褶皱,还是胸口,还是萎缩退化了的腿?
那团肉就好像在吞噬她的头颅,脑袋“卜”一下就不见了。
土婆婆土黄色的皮肤也随着她的脑袋消失而迅速脱落,簌簌抖下大捧大捧的尘土。
陶沙错愕地发现,土婆婆好像真的在变成一滩土。
她的血肉迅速转化,变成湿润的土壤。
“卧槽!土地爷?”陶沙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和《西游记》里的土地公简直一模一样嘛!
三承四小声道:“小声点。你知道,这一层只允许活人进入,她老人家本不该进来的。”
陶沙立即就明白了:“她是稷土?!”
这土婆婆绝对是妖,而是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妖——土壤成精。
大千世界万事万物皆有灵性,一草一木也会变成竹叶妖和树怪,甚至连土壤、石头、江河都可能会成为妖物。
据说如果土壤里埋葬过极其暴戾和强大的冤魂,冤魂对世界的恨意和诅咒会被土壤封印。
久而久之,冤魂的邪念便会附着在土壤之中,这篇土地就会百草不生、万物不长。
这便是“咒土”,一旦发生咒变,这片土地基本就算永久荒废了。
而如果这里又是个风水宝地,灵气旺盛,那这片土壤会变成一种更可怕的怪物——稷土。
稷土有时是一捧土壤,有时会化作人形,有时会变成沼泽,将路过的倒霉蛋吞噬到自己的身体中。
这东西遇水则润,遇土则遁,吞噬生灵还会变得更庞大。
想象一下你正在乡间走夜路,突然双脚一软身体陷入土中,然后地面也迅速恢复平整,仿佛从来没有人出现过一样。
这是个多么可怕的场面。
更糟糕的是,稷土还往往极难铲除,因为稷土只要融入土地中就会消失,刀剑烈火伤不得它分毫,就算你把方圆八百里挖出一万个坑,也不可能破坏到它。
传说破除稷土的唯一办法就是在它身上种一棵树,利用大树吸走稷土的养分,等到地面变干变硬后方可除去。
但这只是个传说,因为稷土可以遁地而逃,怎么会傻到让一棵树在自己身体上发芽生长?从来没有人验证过这个传说的真假,就好像从来没有几个人活着见过稷土。
这种妖物极为罕见和可怕,连陶沙也忍不住吓了一跳。
“我的天,它不会吃了我们吧?”
三承四挤眉弄眼:“嘘——别让婆婆听到了,不然她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