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说话声音很细、很尖,像是受惊的小仓鼠。
她的表情也一惊一乍的,描述过去的时候,经常把自己也吓个半死,哆哆嗦嗦不敢回忆。
好在陶沙和三承四连连不断安慰她,总算让她把事情说了出来。
这个裂脑袋病不止花涧得过,三承四也得过,还有一个和他们一同来大楚城的“甲全”。
这位甲全年纪比三人都大些,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夫子,因为某些原因和花涧、三承四掉队了,目前还没联络上。
三人年级不同、性别不同、出身不同、修为不同。
花涧是从未修行过的小乞丐。
三承四是个不出名的小宗门宗主,叫什么“翻山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瞎编的宗门。
而甲全则是个海港城的职业弈士。
这三个人素未谋面时,就都遇到了一种怪病。
刚开始都是脑袋从头顶裂开了一道缝,先是头发全部掉光,头顶露出光秃秃的头皮。
之后是脑壳越来越痛,渐渐出现龟甲一样的裂纹。
直到最后头顶裂出一道大口子,整个脑袋也变成两半,渐渐向两边肩膀倒下。
从脑仁,到鼻子,再到嘴巴,身体一点点开裂。
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而且看起来极其狰狞可怖。
更可怕的是,即便这样,他们竟然死也死不掉。
花涧胆子最小,一度尝试过投河自尽,可就在要死的时候,黑雄突然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
万幸,黑雄把她救了下来。
而后黑雄不知从哪带来了土婆婆,把花涧的脑袋砍了下来,放在了土婆婆身上。
三承四遇到黑雄的时间略晚,症状也比花涧的症状更加严重。
黑雄把他的脑子从身体里抠了出来,放在了如今这副身体里。
“这不是你的身体?”陶沙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十分惊讶。
三承四悻悻道:“实不相瞒,这是我弟弟三不四的身体。”
“你把你弟弟杀了?”
听陶沙这么问,三承四低下了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声叹息道。
“黑峰主说,必须是至亲之人的身体才行。而且身体不能破损。所以我从他的脑袋后面豁了个口子,把水银灌进了他的脑袋里...”
三承四转过身,扒开自己后脑勺的头发。
他的脑袋后面封着一片枯黄的符咒,那片符咒上沾满了脏兮兮的头顶油脂。
都发烂发臭了,三承四也不敢揭下来。
揭开这篇符咒,应该就看到他的脑浆了。
嘶——
陶沙脊背发凉,身上更冷了,不由得向火炉旁边凑了凑。
听完了这两个人的经历,想必那第三人——甲全,和他们的故事也差不多。
据三承四说,甲全的确和他们一样,但他遇到黑雄的时间最晚,症状也最为严重。
黑雄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胸口都裂成两半了,心脏也裸露在外面。
那时甲全已经算不得人了,完全就是个烂掉的怪物。
要不是黑雄见过花涧和三承四,知道有这种怪病,只怕要把他当成妖物,一剑杀了他了。
还好,哪怕甲全病情这么严重,黑雄依旧有办法。
黑雄搬来了庙里的一尊陶沙神像,让甲全的灵魂寄宿在神像之中。
陶沙咋舌道:“我怎么感觉最后这个办法是最好的?”
既不用像三承四这样杀至亲之人,也不会像花涧姑娘这样不能自由行动。
这不比他们两个待遇强多了?
花涧连连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寄宿神像之中是渎神,如果陶仙帝生气了降下神罚,只怕比死更惨。”
“啊?我没生气啊。”
陶沙摸不着头脑。
如果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土偶能治病救人,陶沙高兴还来不及呢。
别人不知道,黑雄还能不知道陶沙的脾气吗?他肯定知道陶沙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动怒。
三承四撇嘴道:“那谁知道你会不会生气?对于您老人家这种九重天上的人,我们怕都来不及呢!哪敢不敬。”
他莫名其妙夹枪带棒阴损了一句,也不知道哪就不高兴了。
行吧行吧。
陶沙懒得和他计较,心里默默盘算这话有几成可信。
花涧姑娘看着不像会骗人的样子。
三承四就爱算撒谎,也没必要在脑袋后面掏一个洞。
也就是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陶沙对于这两人来找黑雄的动机,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一方面是报恩,黑雄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的确值得一抱。
另一方面,当然是为了求活。
他们虽然还活着,可也不算完全活着:一个成祟,一个成邪,还有那个甲全成了泥像。
黑雄能让他们的命延续下去,也许真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变回人形。
陶沙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又被困住了。
为了取暖,三承四和夏日葵把来时架着的小船都烧了,现在要走也走不掉。
外面的雨还在下,天越来越黑了,一炉篝火阴惨惨的。
这么大的雨生火极为不易,木头早就受潮了,极难点燃,一旦熄灭就要废老鼻子劲搓打火石。
就算陶沙能唤出照明的火种,但想点燃木头还远远不够。
所以这篝火就格外珍贵,四人只能轮流守夜——不是为了防御尸鬼,而是为了看住这团篝火。
夏日葵不放心三承四,一定要和他一起守上半夜。
而下半夜则由陶沙和花涧出工。
“哔啵哔啵”
湿润的木头燃烧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仿佛驱散了人身上厚重的湿气。
陶沙蹲在篝火前打了个哈欠,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自己没手没脚的,又不能帮忙添柴火。
花涧眼睛却瞪得圆圆的,极其兴奋。
她自从知道眼前的小狐狸就是陶沙之后,简直兴奋得要爆开了。一颗小小的心脏怎么能承受这么大的惊喜——如果不是土婆婆支撑着她的身体,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幸福得晕过去。
前半夜三承四守夜时她就一直没睡,现在可就更睡不着啦。
陶沙也看出来了,这小傻妞一肚子的问题,早就憋着想问,现在肯定是憋不住了。
陶沙实在忍不了了,向她喊了一嗓子:“喂!你看着我干什么!”
花涧眨巴眨巴眼睛,虔诚地看着陶沙:“您快告诉我吧!”
陶沙简直莫名其妙:“我告诉你什么?”
“我刚刚问您的问题啊!”
花涧又眨了眨眼睛,瞪得滴溜溜圆,像是天上的星星亮晶晶。
陶沙也眨了眨眼睛,眉毛拧成一团,像是地上的人儿没睡醒。
“你问了我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