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羡水一怔，旋即释怀地笑了起来。
他实在太满意了，这少年果然和他想象得一样狡猾，确实是他想找的人。
钱自然不是问题，虞羡水愿意再加一块小金锭。
不过要加一个条件——做戏做全套，虞羡水不出手，少年不能临阵脱逃。
这就是陶沙和鱼哥第一次见面的故事。
也是陶沙被鱼哥挑唆的开端。
望着陶沙的背影毅然走向孙癞子的赌场，鱼哥的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他悄悄跟在陶沙身后，藏着豆腐坊的水缸后面，屏气凝神望了过去。
只见陶沙一瘸一拐，扑通一声卧在了孙癞子的门前。
“哎呦！哎呦！”
他放声叫了起来。
炎热的夏日，街面上人烟稀少，寂静的街道上只有蝉鸣。
惨叫声不大不小，既能让赌场里的人听到，又不至于惹来隔壁的人围观。
可惜，赌场里的人正在吆五喝六地打牌，激战正酣，没人搭理外面的动静。
陶沙叫了几声见没反应，爬上门框向屋里又叫了几声。
这次总算有动静了。
赌场里的人转头向外望去，看到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趴在门口。
坐在柜台里的癞子头摇着蒲扇站了起来，抬腿就踢了一脚：“叫化子，侬大日光浪向各搭叫啥个啦？要饭去别场化要！”
陶沙顺势滚了出去，捂着肚子在地上蠕动，嘴里大喊道：“老板您别生气啊！我有病啊，快疼死了啊！”
孙癞子看他满脸痛苦，以为这小乞丐是吃坏了东西，正满肚子寄生虫，嫌弃地摇着蒲扇赶人：“滚滚滚！我管你有啥个病！”
陶沙见孙癞子上钩，身子一弓一绷从地上弹起，一下就抱住了孙癞子的大腿，像杀猪一样喊了起来：“我有肺痨、瘴气、疫疹病、暑秽、斑疹、伤寒病，马上就要死了啊。”
陶沙像报菜名一样喊出一大串吓人的传染病。
孙癞子差点没被陶沙气死——这小叫花子从地上弹起那一扑，活像是鳄鱼出水，硬是让孙癞子想起了“旱地忽略”这个土匪专用的雅称。
这哪像个绝症患者的样子。
他满嘴晦气的怪病，又死抱着人不撒手，孙癞子知道是碰到“滚刀肉”了。
赌场里的人都被动静吸引了出来，对着孙癞子和陶沙指指点点。
要再让陶沙这么喊下去，左邻右舍也要被喊出来了。
到时候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可让孙癞子给钱，他更是一万个不乐意——哪来个叫花子就想到孙家镇讹上一笔？
这种时候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打。
像这种小流氓混混，官府也不管。不打出人命就不算事儿。
只要动手打到他怕了，这事儿才算结束了。
要是心慈手软，怕打死人，那就等着隔三差五被人讹一次吧。
“揍他！”
“打他！”
“打死这个小畜生！”
赌徒们聚在门口纷纷起哄，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喊得力气比打人力气还大。
可孙癞子下不去手。
他第一次见这种传说中的讹人方法，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狠人，抬起蒲扇抖了抖胳膊，硬是不敢下手。
陶沙都快急死了，抬眼望向不远处豆腐坊的大水缸，看得眼睛里冒火。
要这么拖下去，这事儿就办不成了。
算了，一不做二不休。
陶沙一咬牙一狠心，张口假装咬在孙癞子大腿上。
“哎呀呀呀呀呀！我嘴里钩虫、绦虫、蛔虫、肺痨虫太多了，老板您行行好带走一点儿吧！”
孙癞子被这一堆寄生虫的鼎鼎大名威慑，顿时被吓得不清，抬脚踹在陶沙脸上：“滚啊！”
终于！这事儿就算成了。
陶沙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翻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静静等着刚刚给自己金珠的公子哥出手。
然而。
他什么也没等到。
......
夏日葵看着陶沙气息越来越粗重，心知不妙。
陶沙平躺在地上，胸口一起一伏，冷汗从额头上涔涔渗出。
他的身上像多出一块块疤痕，像雨后的蘑菇一样，一朵接着一朵起来了。
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拳头、无数个无形的木棍一下下打在他的身上。
三承四挠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这什么情况？给他吓出毛病来了？”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花涧更是六神无主，缩在土堆里直哆嗦。
夏日葵心中一阵阵懊悔翻涌，她也没想到陶沙会变成这样。
本以为陶沙回忆些不愉快的往事，最多也就是心情差一阵。
这怎么还受伤了？
难道他的回忆能化作现实？
这也不可能啊。
陶沙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情况已经容不得几人再多想了。
三承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行不行不行，他再这么下去要死了...咱们赶快想想辙吧。”
夏日葵打定了主意，抱起陶沙的身体就站了起来：“我要带他回天南寒宫。”
三承四苦笑道：“我们现在连条船都没有，你怎么回去？游回去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唯一的小船在刚刚的风浪中被摧残得破烂不堪，现在已经劈成木柴烤火了。
夏日葵知道，自己完全沾不得水，三承四又背不动陶沙，花涧更帮不上忙。
要是让三承四先回天南寒宫搬救兵，说不定他又会被当成细作先砍了。
想来想去没好办法，三承四提了个更靠谱点儿的建议：“依我看，我们快点找到黑峰主，说不定他老人家有办法。”
他说这话的动机颇为可疑，像是想强行绑架夏日葵和他一起找黑雄。
但夏日葵还真没得选。
想找黑雄，自然只能问花涧。
“花涧姑娘，你能感受到黑雄的位置吗？”
夏日葵转头望向土堆，突然发现花涧消失不见了。
不光花涧不见了，土婆婆也不见了。
她们刚刚还在篝火旁边，那么大一坨不可能看不到。
一老一小好像被风吹散的沙子一样，倏而原地消失了。
夏日葵平时观察力极好，连脑袋后面的一点儿小动静都能发现。
现在竟然没发现这么一大坨“人”什么时候消失的。
三承四身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整个人哆嗦不已：“人呢？！真不见了？该不会是真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