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一日,鹤知柔又被万剑其指了。
她身着一身素色,纤弱的身姿好像随时都能被风吹倒,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会相信面若神女的她是令人深恶痛绝的女魔头,她撑着一把破旧不堪的油纸伞,缓缓越过结界,浅灰的瞳孔里印着世人的各种表情:厌恶,痛恨,恐惧……不过这些并不能激起她一丝情绪,世人的悲痛早已与她无关,她想要的不过是毁灭与新生。
鹤知柔从未想过原来掌握他人命运是如此简单,生或死原来只是强者的一念想法。她倒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笑,能在自以为是的修真者们眼里看到如临大敌的表情,她忽然觉得心中很畅快。
“女魔头,速速投降,我等还可饶你不死”不知哪个初生牛犊的小少年中二又幼稚的喊了一句,自派长辈一听立马把他拦在背后骂了一句:“不要命了你!”
鹤知柔顺着声音寻了过去,只见一个少年满脸愤慨。“来”鹤知柔勾了勾手,那个少年就被控制般的飞了过来,鹤知柔凝视了一下他,少年立马涨红了脸:“要杀要剐随你便!女魔头,就算你杀了我,我的门派也会为我报仇。”
“呀,勇气可嘉”鹤知柔鼓起了掌。
“不过你知道吗,灭你们门对我来说就是想与不想的事。所以,面对绝对的强者,不要随便挑衅”
少年立马哽住了。
“不过姐姐我今天心情好,放你一马。”
“啪”的一声,小少年被摔在了地上,后面的长老悬着的心咯噔放下了来了,赶忙把这小子拽了回去。
鹤知柔看到这一幕心中有些微妙:偌大修真界,所有强者都在观望,敢出面的居然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鹤知柔的目光略过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看到了那个人,那个曾经鲜衣怒马一看到她就会脸红的少年,如今早就褪去稚气与爱慕,岁月磨平了他的棱角,如今的李晨曦成了现今修真者眼中成熟稳重的黎明道长。鹤知柔在他眼里看到复杂的情绪,一如当年的不解与悲伤,却少了些什么。
二人对视,还是他先开的口:“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李晨曦”
鹤知柔越过人群来到他的身边,轻轻双脚点地合上了油纸伞。
众人凝息,当初女魔头背叛师门,与同门不义的事可是闹的沸沸扬扬,人们都说天阙宗的大师姐鹤知柔嫉妒同门师弟李晨曦,才陷害他的。不过好在黎明道长有贵人相助,也就是他如今的道侣陈懿仙子,根骨尽毁也被修复好了,二人情投意合,郎才女貌。一直以来都是修真界的佳话。不过这些都是前话。
鹤知柔施了一个结界,屏蔽了外界。
“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荼蘼”鹤知柔抱着伞笑着问,这张脸还是一如当年般惊艳,只是少女的眼中少了些澄澈,多了些计算。
听到“荼蘼”这个昵称,李晨曦皱了皱眉头。
“鹤姑娘,我已有道侣,这个名字不要再叫了”
“你正经的样子好正派,小荼蘼”
“那正派的你,希望我复活魔神吗”鹤知柔用玉指绕了圈发丝,漫不经心问道。
“魔神复苏,苦楚的是苍生,我自是不希望,可你是魔界圣女,我不希望你就不去做吗”
“苍生与我无关,但我在乎你,不过你应该不知道”,“魔界千年无神,可魔界的人也是苍生啊,为什么他们千年来要被困在魔气环绕的深渊魔界,忍受神明的诅咒,生来被你们视为可怕的魔物,他们在努力活着,拼命逃出这个牢笼,可是出去了却仍然不被接受,你们这些正派在做什么,对他们喊打喊杀,给所有入魔的修真者冠以心术不正,这就是你们自语的清流做派,千年来有谁为它们鸣一声不平?”
“还有,李晨曦,当年我也不是故意推你的,鹤家给我戴的芥子镯能控制我三次行动,不过我后来知道镯子摘不下来就把手断了。”鹤知柔伸出自己的假肢手给李晨曦看。李晨曦看着机械假肢怔住了。
“想借我手害你的是鹤家人,因为你的母亲曾是我家的家仆,不过她和魔族人在一起了背叛鹤家,你有魔骨所以鹤家才想除了你 ,那天你给我送药我说不了话因为我被下了心魔咒。鹤家还把我的命格换给了长兄,可是那又怎么样,天道奇才如今也不是我的对手。不过你也不用觉得我可怜。”
“不是所有弱小者都会被怜悯,我看过魔界的百姓因内战流离失所,父母因饥饿分食孩子,女人被当做牲**易……他们有多少人毕生的理想是去看看人间的繁华安逸,可是就算逃出了深渊也不会被接纳,因为他们生来就是异族。魔族信仰魔神能带给他们拯救,所以他们找到了我,在我最落魄的时候被我曾经最厌恶的魔族接纳了,我应该换个信仰不是吗”
李晨曦看着鹤知柔,心中思绪万千,想说点什么但总觉得不合适,最后所有的话到嘴边都化成了沉默。
“李晨曦,我对你的罪早赎完了哦,放过你了,就当是放过我自己了”鹤知柔眼眸含笑,七年了她第一次感受到解脱。
李晨曦神色凝重,心绪有些乱,“都是陈年旧事了。”
“嗯,再也不见”
鹤知柔用芊芊玉指点了一下结界,屏障便碎了。
外面的人不会知道女魔头和黎明道长说了什么。
“晨曦,她没对你怎么样吧……”陈懿一脸担忧看着李晨曦,李晨曦叹了声气,摇了摇头,随后拉紧了陈懿的手“我没事,她是和我道别的”
等回到祭坛中央,鹤知柔站在用血画的复活咒语上,摆好了魔神遗物。
历经世间痛苦的人会得到魔神的眷顾,所以她能和魔族昔日的神物产生共鸣。
书上说,魔神天生坏种,被众神囚禁在深渊魔界,魔神的怨气弥漫着整个魔界,而这片曾经繁荣昌盛的土地也慢慢的失去了活力,变得充满死气。
不过这里的人民从来不怨他们的神,因为他们和魔神一样都是被诅咒抛弃的同类。魔神曾为了带他的子民逃出深渊魔界,冲破了囚禁,不过也把诅咒带到了其他地方,魔族被视为异类,被歧视,被厌恶。魔神痛恨天道不公,于是血洗了人间,尸横遍野,堆骨成山,怨气使魔神越来越强。
众神信徒越来越少,力量也越来越弱,最后诸神合力与魔神同归于尽。
从此世间再无神明。
“虽然希望魔族人能得到拯救,但我也不想把他们的救赎建立在无辜人的生命上,再赌一次吧”鹤知柔闭上眼睛,心中早已尘埃落定。
“愿一切重新开始,愿你我能得到救赎,我尊敬的魔神大人”
鹤知柔刺破指尖,在血阵上画下最后一笔……
血色染上天空,修真届正式与魔族拉开了战争。
所有目睹之人都不会忘掉,血色的天空下起了雪,那场雪抚平了躁动的战乱,雪停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晴空万里。
血阵消失了,连同魔族人一起消失了,修真届陷入了一场劫后余生的狂欢。
而那场雪在世间停留了一年。
……
茶楼的屋檐被雪盖的严严实实,融化的雪水滴落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却无人在意衣服是否被打湿,坊间传闻这雪水可以洗去灾难,带来好运。
当然这都是传闻。
“苍天有眼,那个女魔头还算有良心,要真让魔神复苏,我们可就活不到今天了”甲
“是啊,不过这么女魔头怎么会良心发现,逆天而行必定不被天道所容!自古邪不胜正你要知道”乙
“那个女魔头之前还是修真界美人策第一美人,现在画册早没了,还好我早年见过一眼,可好看了”丙
“好看有什么用啊还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乙
“她之前还是修真世家鹤家的小姐,名门正派的一个姑娘,真是可惜了……”甲唏嘘道
自那日后,人们皆以为魔神复苏失败,女魔头鹤知柔死了。
修真界各大门派的人去深渊边界却发现深渊裂缝早已合上,一切闹剧似乎落下帷幕。
18年后
“头好痛……”鹤知柔再次醒来,摸了一下昏昏沉沉的脑子,总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但好像又忘掉了许多东西。
一双冰凉的手附上她的额头,鹤知柔睁眼一瞧,只见一个宛若谪仙般的白发男人用看狗都深情眼神看着她。
男人看鹤知柔呆滞的样子,淡淡的说了句:“醒了,没烧,喝水”
随后拿开手,给鹤知柔递了个杯热水。
“没有治病药,你多喝热水吧”
鹤知柔坐直了身子,拿了递过来的水,她确实很渴,于是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卧槽,你想烫死老娘”鹤知柔骂骂咧咧的把水杯放在了一边。
“下次放凉了再给你喝”未典好像做错事的小媳妇,面上露出了一丝局促。
“那还差不多,对了你谁,我是谁,这里是哪”鹤知柔感觉脑子里一阵浆糊。
“我是未典,我一醒来就发现我们躺在一起,然后叫你你不醒”
“我躺了多久了”
“18年吧”
“……”鹤知柔开启了头脑风暴,生命在于思考,虽然失忆了但是她还能思考。于是在长达一刻钟的思考中,她想起来了。
她是反派女,她复活魔神前搞了一堆内心戏然后最后改了血阵最后一笔。
而这一笔好像名为净化。
魔神复活了,不过也没做什么毁天灭地的事,看来自己赌对了。
不过呢,为了净化,她用上了毕生修为,这波净化真的玩大了,她不光净化魔神,净化了魔界,她把自己也净化了一下。
现在她觉得自己是一整个新生状态,连记忆都不太完整。
鹤知柔看了一旁满眼担忧的未典,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记忆,就试探性叫了句
“殿下?”
“嗯?怎么了”
“你想不想毁灭世界”鹤知柔一脸贼兮兮的看着满脸茫然的未典。
“你想吗,我可以帮你”未典缓缓开口。
“?你什么都记得啊”
“记得啊,我还知道自己很强,他们都叫我魔神”未典很正经的回答道。
鹤知柔瞬间绷不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魔神会是这个b样,于是伸出一只手的大拇指对未典表示牛逼。
“你怎么看都不像魔神,我以为魔神都是阴晴不定,见人就杀的”
未典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那那你不会杀了我吧,我刚才凶你了,我是小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鹤知柔一听立马原地360°态度大转弯。
“我没那么残忍,别怕,杀谁都不会杀你的”未典眼里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宠溺感。
“谢谢,谢谢,谢谢”鹤知柔觉得活着很好,她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