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亚·亚尓伯里奇,他是父亲从雨夜里带回来的孩子。”
“他的记忆似乎受到了诅咒——他遗忘了父亲遇到他之前的所有记忆,唯一的线索是他那只永远不能摘下来的眼罩。”
“[我什么也记不清了,但是有人对我说,摘下来,就会死]——他当时是这样告诉我们的。”
“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也很聪明。他知道怎么讨好人们的欢心,油嘴滑舌,不像我一样,遇到什么事都只会腼腆的笑。”
“我们共同度过了5个年头。他将我看作哥哥,我和他是手足情深的兄弟。”
“我们曾在夜晚逃出庄园,趁父亲外出的时候乘坐偷偷备好的马车,带上陈酿的葡萄酒前往摘星崖看星星;”
“我们曾偷去父亲的刀剑,站在阁楼的地毯上,拉着管家埃隆陪我们玩骑士扮演的游戏,当然,扮演骑士的是我们,丘丘人是埃隆;”
“我们也曾陪同父亲游历七国,出入各种异国的商会和剧院。在学习七国的语言上,他总是能比我多背一个单词。”
“那天在摘星崖,我曾指着星星问过他,那是什么。”
“当时的他告诉我,那是向标——正因为有了星光的指引,他才能一路找到晨曦酒庄的果园,被父亲捡到。”
“我们就这样,在平淡的玩闹中渐渐长大,丝毫没有察觉,名为[命运]之物是多么残酷。”
“直到某天,他突然消失了——他消失了一个下午,最后穿着有些凌乱的衣服回来了,笑着告诉我们,他不小心在野外迷了路。”
“他的笑当然能骗过我的父亲,可是他骗不了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笑容,是他拼尽全力撕扯心脏才勉强拉出来的笑容。
“从那时开始,他学会了隐瞒。”
“我默不作声的拿起藏在床板下面的[午后之死]和苹果汁,那天晚上,时隔五年,我们又一起去了摘星崖。”
“坐在悬崖边,他喝着他的酒,我喝着我的苹果汁,我们谁也没有先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星星。”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默然的脸,我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到最后,我开口了。”
“我指着星星,问他那是什么。”
“这次,他的眼里没有闪烁着光。他对我说,那是命运。随后便站起身来离开了。真不知道那家伙喝了那么多的酒是怎么回去的。”
“那天以后,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他和出现在他身边的冰元素神之眼一样,变得冷冰冰的。”
“直到那天,大雨倾盆,他再次消失了,从早上一直到下午。”
“我找遍了蒙德几乎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酒馆、赌场,还有私下交易某种写真的路边摊,一无所获。”
“直到晚上,我才想起来那个地方,那个能看到所有星星的地方。”
“我前往了摘星崖,果然,他就在那里,带着他的包裹和剑。”
“他是我的兄弟,我当然不想让他不辞而别。我希望他对我坦诚。”
“我试图挽留住他,但是,很遗憾,当时的我连剑术都不会,很快就被他打倒在了地上的雨泞中。”
“我很愤怒,却无能为力。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辞而别,他告诉我,这是因为命运——他向我全盘托出,将那压负在他身上的古老阴谋告诉了我。”
“凯亚……他是坎瑞亚的遗民,对,就是那个500年前灭亡了的坎瑞亚,深渊教会的母国。”
“他恢复了先前失去的记忆,在记忆中,他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他是要向神明复仇的罪人,他的命运与我们完全不同。”
“我想他明白,我和克利普斯老爷并不在乎什么命运,我们只是把他当做家人,仅此而已。”
“可我最后没能留住他。总是抱着[有凯亚的话自己什么样都无所谓]这种心态的懒散的我,当然什么都做不到。”
“最后他厌烦了,面对只会倔强的爬起来,还狂妄自大的说着什么[一定要把你带回家]的我,他很生气,最后用寒冰封住了我的身体,孤身一人走向了荒野。”
“自此以后,我们再也没听说过凯亚的任何消息。”
“我开始痛恨那样的我——什么都做不到,却什么都想要守护。”
“于是第二天,我告别酒庄,加入了骑士团的训练营,然后,在训练场上,我遇见了您………”
“[倘若在那个雨夜,自己的实力再强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能留下他了吧]。抱着这种心态,我开始一刻不停的挥剑练习,从一个训练骑士,一个普通骑士,直到成为您麾下的骑兵队长……”
“从那天雨夜以后,我的父亲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他仍将凯亚视作亲人,这点毫无疑问。”
“许久之后,蒙德城中传来了凯亚的消息,有人说他在为骑士团效力,有人说他变成了冷血的恶魔……”
“我这次来,是要为我们的羁绊画上符号的——究竟是是句号或是逗号,我想我已经清楚了。”
“身为授勋骑士的他,是家族的正义所不能容忍的存在……”
“授勋骑士对蒙德人民所做的暴行,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事实。我会用我的剑,为他的生命,为我们之间的羁绊画下永远的休止符。”
“这就是迪卢克·莱艮芬徳,至今为止的人生。”
迪卢克回过头来,望向一旁长发浮动的少女,随即微笑。
“谢谢您,兰娜团长,把这些东西说出来,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再次见到凯亚的时候,你真的打算要那么做吗?”
兰娜认真的看着迪卢克的眼睛说道。
“啊,是啊,亲手斩断我们之间的羁绊,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迪卢克低下头,眼中的光亮重归黯然。
兰娜沉默的看着他。
就像在游戏中一样,因为男人之间的某种特殊的面子问题,这对兄弟从来没有坦诚表露过彼此真正的意图。
凯亚,虽说容载着坎瑞亚过去的遗恨,可是兰娜清楚,在克利普斯老爷于雨夜中向他伸出了手的那一刻,又或是迪卢克指向群星询问的那一刻,凯亚的心里就有了答案——在坎瑞亚和家人之间如何选择的答案。
也许,提瓦特的故事因为兰娜的到来而发生了些许改变,可是兰娜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人的心始终如一。
因为命之座的缘故,提瓦特的人们无论做出何种举动,他们的命运也都会像命之座昭示的那样,无论其中的过程如何改变,他们的结局终会因为命运而收束。
就像翱翔天空是鹰的天性一样,兰娜相信,凯亚对迪卢克的感情也是如此,这是无论经历各种事情都不会改变的东西——
“[最好的结局]吗,迪卢克,你认为什么样的结局才称得上[最好]呢?”
迪卢克怔怔的看着兰娜的眼睛,她那蓝色的眼眸如同深邃的湖水,意义深长的看着他。
“………那是必须要斩断的东西。”
迪卢克再次低下头,语气默然。
以个人的角度而言,他当然不想就这样斩断他与凯亚之间的羁绊——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是抱着[将凯亚带回家]的心态来到蒙德的。
可当他听闻凯亚成为授勋骑士之时,家族所赋予的正义使命便深沉的压在了他的身上。授勋骑士的恶行践踏了蒙德人民的生命,这是他身为[正义]所不能容忍的事情。身为莱艮芬徳人,[恶]即是他的敌人。
将他带回家的话,就要违背自己的正义原则。
选择斩断羁绊,如同割掉他的手足一般痛苦。
两个都不是最好的结局。可为了蒙德的民众,以及[正义]的所在,迪卢克要求自己抛弃个人的感情,去选择贯彻[正义]原则的结局。
“这句话说的还真是没有底气啊。”
“那么,在用你的眼睛看清这场羁绊之前,从现在开始,慎重做好每一次的决定吧。”
兰娜盯着迪卢克的眼睛认真说道。
“不仅是用你所听从的[正义],还要用你身为[迪卢克]和[义兄]的身份去观察,”
“成为正义的伙伴也好,曾经的义兄也好,迪卢克,这都是你的选择。”
“在结局真正到来之前,没有人知道结局怎么样,迪卢克。”
“希望你……能够做出无悔的抉择。”
拍了拍迪卢克的肩膀,兰娜意味深长的看了迪卢克一眼,转身离开了阳台。
“无悔的抉择吗……”
迪卢克望着夜下的蒙德,低声呢喃着。
兰娜团长,无论历经什么,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用严肃的表情,说这么深奥的话啊——
而自己的心是否也和曾经一样,初衷未变呢?
迪卢克纠结着,身影拉入细长的夜色里,与天台昏黄的灯和阴影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