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杨文秀穿越前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澳门,在他那个年代,他去澳门自然不用坐船了。思来想去,他穿越前唯一坐过的船便是公园里的脚踏船,那时候的他和自己的姐姐一边烧烤一边乘船,烤串好吃,风景也美。
不过这一次就没这么潇洒了。虽说作为随军家属乘坐的也是官府定制的大船,但自从船队在定倭将军府上了些补给之后,杨文秀便再也没有见过陆地,算下来也有一个月了。再大的船那也是木船,而且还是西历十八世纪的木船,坐个什么三四天一个星期杨文秀还能忍受,这一个月下来杨文秀也只能头昏脑胀呆在船舱了。
本想照着阳光多再看些书,杨文秀却只觉得随着船舱的晃动,书本上的字也如同蝌蚪一般来回游动,若是强撑着读下去,只怕是连早上刚吃的饭都得吐出来,只得勉强走出船舱透透气。
此时正是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海风平稳,杨文秀搭在围栏上看着海面,感觉想要呕吐的欲望减轻了不少。
但这平静的景象很快便被打破了。下层的甲板传来的惨叫吸引了杨文秀的注意力,几个船员跪在甲板上,身后护着的是一个已然瘫坐在甲板上的年轻船员,看穿着应该是东瀛人,而站在这些人前面的是一个怒气冲冲的监工,一脚踢开了一个抱着她腿苦苦哀求的船员,监工举起手中的皮鞭,狠狠得向着这群东瀛人抽去。
虽说平时杨文秀待人和善,开店时对待伙计也以将心比心为主,不过在这种封建朝代,杨文秀也不会幻想到处都是人文光辉——在长安的时候他也是见过外国人的。大顺好歹是吸取过前明教训的新兴帝国,就算太祖新政被取消了风气法度大致名义上还是平等的。其他的无论是朝鲜安南这种内藩国的国民还是西洋诸国来华的商人,他们压根就没有人生而平等这个概念。
他也没有上去制止的意思,他又不是什么圣母,虽说作为随军家属这点面子这船上的监工还是会给的,但保不齐这就是这船上的规矩呢?再说了,他今天看到了帮了这些人,明天呢?后天呢?等他到了阳华之后呢?
即便如此,杨文秀还是觉得有些扫兴,正准备回船舱的时候,却听到一声骂声,随后便是一声巨响,却是一人抓住了监工的鞭子,而那监工则被甩开数步,坐在地上。
那人并不是很高,带着面具,杨文秀认了出来,上面雕刻着的正是东瀛名为“般若”的妖怪。衣着打扮虽说也是东瀛风格,但却和周围的东瀛船工不同。
那些被面具人救下的船工此时仍然跪在甲板上,不过却是面向面具人,其中年纪稍长的船工不停对着面具人磕头,口中念念有词,皆为东瀛语。不过杨文秀却是听懂了那年长船工在说些什么,脸上顿时出现了玩味的笑容。
samura?武士么?
自从大顺汝王刘宗敏灭掉了东瀛德川幕府,幕府的遗产——武士却是在帝国和东瀛武家的妥协中依旧保留了下来,随着大顺帝国厉兵秣马,太宗倒是发掘出了东瀛武士的价值——若是去漠东漠北打蒙古人和鞑子这武士可能派不上用场,但若是下南洋攻打那些四散的岛国,东瀛武士便派上了用场——东瀛人的体质比神州本土的士兵更能忍受南洋炎热湿润的天气,也更加擅长来回不同的岛屿作战。本来这伙人就啥也不会只能打架,留在镇倭将军府也是一群祸害,拉出去当雇佣兵打仗正好,打赢了给封块地当个小地主就满足了,还能作为武装力量拱卫朝廷封过去的王,打输了就打输了,给点抚恤金拉倒。
杨文秀在长安也不是没有见识过这群东瀛武士,虽然据说这群人在东瀛的时候胡作非为,甚至有的得了新刀还随机砍死几个平民试刀,但在神州她们还是不敢做些什么的。他的店铺也做过这些人的生意,一个个规规矩矩的,比起那些喝完酒就胡作非为的西洋人强多了。
不过眼下这个带着般若面具的武士却是和来到长安的那种衣着光鲜的武士不同,不说穿得一言难尽打满了补丁,最重要的是,作为武士最重要的武士刀却不见了。
“杀千刀的倭奴,你敢打你奶奶我?”监工很快站起来,能够在这所船上当上监工,别的不说,她的身体素质还是合格的。又是一鞭子下去,径直朝着面具武士的脑袋劈去,速度之快就连站在上层甲板的杨文秀都听到了鞭子的音爆声。
就在鞭子快要劈到面具武士的面具的时候,那人微微侧身便躲过了鞭子,接着便是两指一抓一提,夺过监工的鞭子。
“已经够了吧,惩戒的话。”面具下传来生硬的大顺官话。是女声,听上去年纪比杨文秀要小一些,和张靖宁相仿。
“惩戒,呵呵呵哈哈哈哈,惩戒?”若是说监工原本被推到在地只是满脸怒容的话,手中鞭子被夺的她反而笑了起来,正所谓怒极反笑,“原本这倭奴耽误了时辰抽几鞭子倒也罢了,现在么,”她指着面前这几人,“都给我下船!”
“现在已离本岛万里,下了船我们去哪里?”一个年轻些的船员低声问道。
还问等冷笑着的监工回答,原本还在磕头的年老船员便面色苍白得低声回道“若是在下一个海港下船还是幸事,只怕是现在下船!”
“没错。”监工指了指沉默的面具武士,“这人且不论,尔等皆是签了字画了押自愿上船!好好想想上面写了什么?奶奶我心善,尔等倭奴不识汉字我且告诉尔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虽说死了也会有赔偿,那若是我写一个不服管教为防效应杀鸡儆猴,尔等想一想这抚恤还会有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东瀛船工脸色大变,各式各样的目光都聚集到眼前的面具武士身上。就连原本对着她磕头的年老船工看着面具武士的眼神也染上了许多仇恨。
她们也是看着和自己同村的少女快被打死了上来拉扯一下罢了,想着至多替她挨几下鞭子,但她们可没想过把自己的命交代在这里!
感受到了背后的视线,面具武士还是开口了,“那你要怎样才能放过她们?”
“放过她们?”监工走进几步,越过面具武士看着后排瑟瑟发抖的东瀛船工,“这船上这么多贵客,老实说我也不想做的这么绝,干脆这样吧。”她抓住面具武士手里的鞭子,把鞭子拽回来,“我看你这个面具挺独特的,你把面具给我,再给我磕三个响头,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面具武士沉默了,监工倒是不在意,她走到船工面前,突然扬声喊道“三,二.......”
就在“一”将要说出口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监工。“算了吧,何必做得这么绝呢?”
再一次失了面子,监工只想抽死说话那人,一边放狠话一边扭过头来“他爸的谁又在......啊,杨公子啊。”
制止监工的正是杨文秀。他来到监工身旁,语气很轻却字字清晰“说起来我的妻妹和这位一样,都是皇上下令前去阳华匡扶阳华王的,也是有同袍之谊。”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摸出一粒碎银子,塞到监工手里,“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她们吧。”
监工也是认得杨文秀的,虽说她们这种人平日里多看一眼这些随军的家眷便是犯了忌讳,但有时候夜深人静之时,在宿舍里和朋友对这些个随军家眷品头论足也是常有的事,而杨文秀便是这船上公然第一——且不说一直带着个大眼镜的他多么“漂亮”,但总比那些四十来岁的老男人好看许多,更不要说哪怕带着个眼镜反而多了一层朦胧的感觉,时常说着说着脑袋一浮现反而更加刺激.......
“美人”在侧,监工的火便下了大半,又感觉到手里多了些分量,心情顿时舒畅许多,便是再看那面具武士也觉得和善许多。“既然杨公子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你们多多谢谢杨公子!”
又是一阵杨文秀听不懂的东瀛语,不过杨文秀花了这点钱可不是来听这声感谢的。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面具武士的身上,见她也在看着自己,便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虽说看不见般若面具下的表情,但面具武士也冲杨文秀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去。
看着面具武士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杨文秀也回头往上层甲板走去。虽说杨文秀离开长安前收拾了许些细软,更不要说还带了存了几年的小黄鱼,这点碎银子自然不算什么,但他也不是大发善心下来为这群不认识的东瀛船员丧财的。不过开了这么多年的店,直觉告诉他这个面具武士很不一般,将来阳华险恶,遇到对方留条路子,兴许还有操作空间,奇货可居啊。
事实证明,杨文秀做了极为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