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华一处随处可见的殷人部落里，本来冬日里应该冷清的营地此时正围满了人，既有穿着绸缎的阳华人，也有穿着皮草，皮肤黄红的殷人，甚至有几个穿着繁琐服饰的白人，却是一副伊比利亚半岛的打扮，俨然是南边的新西班牙来的。
这三伙人聚到一起没有火并俨然是给了部落族长的面子。这个西洋人谓之“约库特”，阳华人谓之“如莱里”——盖以周围的“如莱里湖”命名——的部落不知道到底存在了多少年，只知道在这两伙东西方殖民者来之前，她们就屹立在从千百年了。
对于周围的部落来说，这个如莱里部落就是她们这个松散联盟的盟主，自然也为如莱里部落赢得了统战价值。无论是阳华人还是新西班牙人，都得敬这个部落一二。
而在这个盛大的聚会上，坐在最为尊贵的客座上的既不是阳华附近的地方长官，也不是比神州人早来两百年，和如莱里交情颇深的新西班牙人，却是一个不过二十左右的青年，身旁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杨文秀也不管给他敬酒的人他认识不认识，只要是阳华人，不管男女老少，就说“你好你好”，看到白人就说着刚刚学来的“hola。”而那些来自杂七杂八的部落的，语言都不一样，杨文秀也没啥招，只是笑着点点头。
又和一个不知道哪个部落的打完招呼，杨文秀扭过头来，看着眼前身旁的少女。少女今天没有穿以往的武官服，一副寻常人家的打扮，此刻正默默缩在一旁啃着刚刚烤出来去了头的松鼠。
“怎么，这玩意吃得习惯吗？”虽然有些地狱笑话，但杨文秀倒是觉得眼前正默默吃松鼠的少女像一个松鼠，还是个社恐的松鼠。
“像是在吃烤鸡肉一样，比起以前我在漠东吃的好多了。”张靖宁咽下口里的松鼠肉，小声说道。
杨文秀笑了笑，本来看着这小妮子难得放天假，正好这部落族长的女儿结亲，邀请他，他便想着把这小妮子带过来瞧一瞧世面，想起来她们来阳华有半年了，他杨文秀走南闯北自不用说，这小妮子倒是没有好好和殷人打过交道。
不过虽说带过来了，这小妮子只是自顾自得呆在他身边吃东西，当然，身为六品掌旗的她只会让别人觉得不愧是张掌旗，真是官威莫测。
不过作为这小妮子的姐夫，杨文秀却知道这人纯纯的社交恐惧症。人少一些倒还好，若是公务在身不去想那些事情也还好，但一旦以平常身份参加这种有很多不认识的人的集会，她就会陷入这种半自闭状态。
怎么说呢，和她有些自来熟的姐姐正好相反。外人也很难想象，那个英气中带点冷漠，还有点从血海中归来所带来的戾气的张靖宁张掌旗会是一个有些害怕和别人打交道的人。
至于平唯爱，作为护卫的她虽然杨文秀也想带上来坐在他旁边吃饭，不过很显然是不可能的，只好在外围和那些比这些贵客要低一些的客人一个餐位。也不知道同为社恐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杨文秀也用筷子夹起一点松鼠肉送进嘴里，这玩意吃起来却是有一种带点香味的鸡肉的感觉，随后看着进入半发呆状态的少女说道“等下新人会来向我们敬酒，到时候你就得替我挡杯了啊。”
“......啊？”原本只是半发呆状态少女有些惊恐得看着带着笑容的杨文秀。
“啊什么，我都喝了这么多了，再喝下去我就得倒在这里了。”虽然杨文秀提前做好了准备，给他的只会是来自北方的罗刹商人带来的发酵面包，怎么喝都喝不醉，但还是做出一副有些醉了的表情，道“你说我要是醉了，谁替你当这些来和咱们攀交情的宾客啊？”
彷佛是为了印证杨文秀的话，二人的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在一群部落女子簇拥下，两位穿着新婚服饰的新人正在挨个敬酒。时不时传来些听得懂听不懂的话语，更是如同锤子一般敲打在张靖宁的神经上面。
“我......我知道了。”张靖宁咬了咬牙，点头道。
看着马上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额头上却开始渗出汗珠的少女，杨文秀笑了笑，轻轻得抓住她的另一个手臂，却被少女一翻，扣住了他的手掌——此行此景，居然像是一对暗送秋波的新人。
杨文秀眨了眨眼，刚想说些什么，感受到少女手心里微微渗出来的汗，良久，选择保持沉默。
于是在这种有些诡异的状态下，二人迎来了两位新人。男的杨文秀也不好评价，如果硬要他说的话那就是长得有些平平无奇，不过这女方倒是长得有些秀气，皮肤灰黄中带点红色，很经典的殷人长相，不过却让杨文秀想起他那个世界见过的藏民。
然而最让杨文秀印象深刻的却是女方身上有一股浓浓的烟草味，估计是一个老烟民了。
看到了贵客，女人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带着浓厚的口音，却是说话前先打了一个嗝，“嗝，杨掌柜张掌旗，你们好。”
杨文秀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虽然他听闻这位酋长的女儿在这个汉化相对完全的部落并不怎么高，但现在看来好歹还会叫人。刚想说些吉利话，却被张靖宁给抢了先，少女捧起杯子，对着两位新人一本正经得说道“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琴瑟合鸣。”说完便把杯子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在说这些场面话的时候，张靖宁依旧抓着杨文秀的手，听着祝福词，杨文秀倒是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只好继续维持着笑容。
女人有些疑惑得挠了挠头，很显然并不理解张靖宁在说些什么，但面对酋长特意叮嘱过的贵客，没有回应一时半会又不好离开，憋得脸都红了起来，最后只好说出自己仅剩的大顺官话存储——“妈，妈妈生的。”
张靖宁脸色一僵，怀疑自己似乎听错了，杨文秀却是及时从张靖宁的手掌中把手抽了回来，从怀里摸出了两个红宝石做成的吊坠，是他特意从郑白筠那买（要）来的，塞到两位新人手里，拍了拍女人的肩膀“祝二位新婚大吉。”
虽然不知道张靖宁在说什么，但很显然女人还是看得懂杨文秀塞过来的红宝石吊坠是个贵重物品，连忙又是一顿“谢谢。”连同着一旁的男人也是一顿答谢，一刻钟过后才离开杨文秀这桌。
张靖宁却是用手指搓了搓刚刚抓住到杨文秀手掌的地方，看着大婚喜庆的环境，有些惆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