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中的精英,专门对付高位虫族的特攻部队。这就是雷音对“香樟结社”的全部认识。
她曾通过一次偶然的机会从弗洛吉口中得知,结社曾想邀请洛兰加入,却被他的老师阻止了,真正的理由谁也不知道,洛兰对此也三缄其口。雷音还没有白目到直接询问的地步,却也忍不住趁着这次机会旁敲侧击地问,结社为何会将工作委托给外人。
“可能有很多原因。”穿越冰湖、走向白塔车站时,洛兰解释,“大多数时候是因为,结社成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我跟你说过老师已经一个多月没回过白塔了吗?”
“没有,不过好像能猜到一点。你很久之前就想介绍她给我认识,却拖到了今天。”
“你头骨内的组织竟能运转到这种程度,让我吃惊不小。”
“你明明是在夸我,为什么我却想把你踢进湖里……”
两人步下阶梯,远远地看到前面的码头。火车已经停在那里了。雷音现在知道了它的名字——阿尔斯维号。看到它,雷音知道他们今天用不着穿越“曲径”了,着实令人松一口气。
刚过去的上午,两人和雪吹空在楼湛的专属厨房吃了早餐,并捏碎了百里虫绝留下的情报丸。不同于陆离繁杂、琐碎的情报风格,百里的情报丸中飘出一股淡薄而高级的气味,重点明确、陈述干脆,就连还不太适应从气味中提取信息的雷音也立刻把握住了关键。在她理解的同时,气味完全飘散,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眼。
情报丸内,是香樟结社委托洛兰的工作。
“目标是个大人物,但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大不了……喂,别干危险的事!”楼湛一把拖住雪吹空——后者端起一叠脏盘子走向水池,却险些被椅子腿绊倒。
“乍一看是这样。”洛兰灵敏地一扯衣角,避开从那叠盘子边缘滴下的酱汁。雷音一边擦嘴,一边丢张餐巾纸给他。洛兰接过,擦干净椅子。
在雪吹空又动起帮忙收拾的心思前,楼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扬佛珠串,整叠盘子飞起来,落进水池。雪吹空无所事事地倚着流理台,评论:“不过,考虑到这是百里前辈托付的工作,平静的表象反而让我感觉不妥。阿兰,你一个人没问题吗?”他的话音暗含担忧,楼湛也看向洛兰,显然两人都想到了他之前被陆离暗算的事。
“没问题。”洛兰向后一抛,餐巾纸团准确地落进垃圾桶,“我不是一个人。雷音,你和我一起。”
“欸?”雷音吓了一跳,反射性坐直,意外与紧张令她小腹痉挛,“我、我去是可以,但你确定吗?阿湛或者吹空的话……”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调香师,不像你需要实践和练习。”
雷音承认这也有理,但是,“如果像吹空说的,这个工作其实很危险……”
“别担心。”
“呃,我不是担心自己……”
“我知道。”洛兰短暂停顿后,重复一次,“别担心。我现在能坐在这里,就是因为你当时也在那栋洋馆。”
雷音的心脏漏跳一拍。洛兰的眼睛光色沉静,蕴含着清晰的意志。雷音渐渐感到,心里某种沉重的硬块散开了。两个月过去了,她偶尔还是会梦见洛兰浑身是血倒在她面前的景象,懊悔与无力感至今都在。现在,沉重的心绪却因洛兰的一句话而开始消散。
他是等待这个机会特意说的吗,还是纯粹偶然?她不禁考虑起了不可能独自找到答案的问题。
楼湛轻咳一声,移开视线。雪吹空奇怪地问:“阿湛,你喉咙不舒服吗?”
“……没有!……不,可能有点。就当做有吧。”
到底有没有?雷音都不禁在意起来。她刚要发问,洛兰恰巧站起来,转向楼湛,“还有一件事:老师也向你们委托了工作。”他将另一枚薰丸抛出去,“时机太巧合,两件委托之间或许存在联系,我晚点再和你们联系。”
“死老太婆,我昨晚才回来呢。”楼湛伸手接住薰丸,抱怨。
雪吹空凝重地说:“口出不逊会加重喉咙的炎症,阿湛。”
“给我少相信点书里的胡说八道!”
“大喊大叫也会。”
“我……”
洛兰趁机说句“多谢招待”拖走雷音。她还有点担心楼湛,可转念一想,雪吹空既然能用三秒钟治好她脑门的肿包,对付发炎的喉咙应该也不在话下,也就放宽了心。
雷音和洛兰登上空无一人的阿尔斯维号。没等多久,火车启动,平稳地潜入冰湖深处。雷音坐在窗边,有点激动。自从陆离那件事后,她还没离开过白塔呢。
——而且,还是和这个独行侠一起……
她瞥一眼支颐眺望湖底风景的洛兰。幻影似的水光映在他脸上。不管过了多久,都觉得他……漂亮得不可思议,雷音一个女生在他面前都有点自卑。
某种意义上,她能理解百里虫绝最后那句话。你要保护他。
这样一个大美人常年孤身在外,确实让人非常不放心!
“还在想我为什么要叫你一起?”洛兰突然发问,目光仍停留在窗外。
被说中心事,雷音吓了一跳。现在的她也像其他调香师一样,用苦艾、姜黄、马鞭草等调制成的防御香在自己的灵魂外筑起保护层,防止所思所想泄露给鼻子灵敏的同事们。但这对洛兰没什么用。他还是能一语道穿雷音的想法,而他在想什么,雷音却一点也猜不透。
长得不如他好看就算了,鼻子都不如他灵,这也太不公平了……她曾忿忿地想。不过现在,她已经基本麻木了。在意也没用,人和人的差距就是有这么大。
见她点头,洛兰侧目瞥她一眼,“你难道忘了,我为什么需要你留在白塔?”
“……啊。”雷音心一沉,昔日好友的名字掠过心头。
“棠罹,她还没有任何消息。”果不其然,洛兰吐出了那个名字,“但是,她已经潜伏得够久了,足够从当初的重创中恢复。现在,她很可能意识到你被带到了白塔。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
幽蓝色的浮光在车厢中游动。雷音鼓起勇气问:“什么机会?”
“把你从我们身边夺走。”洛兰阖上眼睑。
雷音心中浮起一股古怪的感受。洛兰的说法好像……好像她比起棠罹,和白塔更亲近似的。而且,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她摇摇头,压下不安的想法,问:“照你的说法,我不是待在白塔才更明智吗?”
“确实,你在白塔的话,棠罹就不太可能现身,但让她久等并非明智之举,很可能大幅激化她的情绪。必须给她她想要的机会。”
“所、所以,我现在是个诱饵什么的?”
“这不就是我收留你的价值吗?”
雷音沉默一下,盯着他说:“这也是我同意留下的理由。”
火车微微摇晃,驶过湖底的暗流,水声涌动。洛兰掀起眼睑和雷音对视片刻,忽然哑然失笑。雷音的脸颊顿时升温,“你、你这算什么反应!”
“没什么。”洛兰将视线移回窗外,幽沉的湖光在眼底时明时暗,唇角却隐着淡淡的笑意,“青蛙是对的。”
“青蛙?弗洛吉?它是怎么和你的阴笑联系起来的!”
“那是非常微妙又很复杂的联系,我不能指望你理解。”洛兰正经地说。
“试试看!”
“还不如试着对一捧火山灰讲解中值定理。”
“哇啊啊啊啊啊!”
灰绿色的火车厢驰骋在冰冷的湖水中,逐渐远去,在幽暗湖底留下摇曳的水纹与飞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