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谋划

作者:羽千落joker 更新时间:2023/9/6 20:01:38 字数:4281

这时,一旁传来楼湛的声音,“不管原来怎样,现在反正是不可能了。”他抱臂陷在沙发里,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表情却很阴沉。洛兰一转念,已经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楼湛对虫族向来不容情,就连对棠罹都能毫不犹豫地下狠手,又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接受自己相识十几年的同门曾亲手制造出一位虫后的事实?心存芥蒂是必然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随音调一道下沉,“阿湛,我不指望你原谅我……”

“我也没打算饶了你。”楼湛打断,有点粗暴,“不过,绯月总归已经在那里了,白长老总归也已经倒在那里了。要揍你多少拳回头再说,趁长老还没醒,赶紧把你要拜托的事说一说,我看情况考虑要不要答应。”

雪吹空颔首同意,搓搓手,“我可以让长老睡得再久一点。”

“……你小子,别这么兴奋!”

“不,阿湛,这一点很重要。”玖流花确认白童并无大碍后,转向雪吹空,表情少见地凝重,“吹空,你能让长老昏睡多久?”

“七十二小时吧,再长就不好说了。”

“那必须抓紧时间了。”她蹙眉,随即想起搭档的存在,“小藏,你怎么说?”

白藏叹息一声,摘下单片眼镜,扶着沙发,疲惫地揉脸,“我不知道……如果我继续掺和在这档子事里,各种意义上,我都显得非常不孝;可如果我不掺和,我内心又隐隐感到一股空虚……”

雷音提议:“要不要抛个硬币?”

又一次,全场静默。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纳闷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终于,雪吹空欣慰地感慨:“阿兰以前总爱这么说,好久没听到了,还挺怀念的。”

“……”雷音垂下脑袋,感到那股立刻消失、再也不要出现的冲动又回来了。

白藏一边戴上墨镜,一边投降:“好吧,好吧,反正我的不孝由来已久,也不差这一回。那么,既然大家都是共犯了,有没有人能说一下我们究竟要干嘛?阿兰?”

洛兰盯着他那副墨镜加神父袍再加十字架的诡异装扮,过了一会,深呼吸,目光扫过众人,在楼湛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接着,表情变得郑重。

“最终决定拜托你们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厚脸皮。但是,这件事只靠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们,只能恳求你们把力量借给我。

“拜托你们,帮助我杀死绯月,用‘另外一种方法’。

“因为我——不想死。

“拜托了。”

他的语气是平静的,那份平静却轻轻敲在雷音心尖。她吸吸鼻子,低头扶住下巴假装思考,借此掩饰。屋子另一边,楼湛在问:“‘另外一种方法’是什么?”

接话的是一道谁也没想到的声音。

“——恐怕,他是在提议我们去攻打阿撒托斯。”

弗洛吉站在不知何时张开一条缝的窗户外面,回答,并强调了“我们”二字。

抹杀绯月,却又不使用“弑王之香”,方法就只剩一种。

——让她死在其他巢穴的虫手中。

根据虫族巢穴的转移规律,若A巢的后被B巢的虫杀死,B巢的后便获得了A巢的控制权,对A巢所有虫的权力与亲生“母亲”无异。这正是风琢骨杀死黄泉比良坂的无名虫后后发生的事,也是绯月夺取阿撒托斯的方法。一般来说,这只会令获胜方的虫后势力更大,绝不是调香师乐见的状况,却有一种例外。

那就是,当调香师只掌握了针对B巢虫后的“弑王之香”时。

“弑王之香”能够一举倾覆虫后及其治下的巢穴,破坏力极强,它的“核心”自然成了虫后们极力隐藏的秘密。曾经的“第一女王”黑音为了保守秘密,二十余年一次也不曾与自己的亲生儿子会面,而这远不算最极端的做法。

面对虫后们的严防死守,就连集中了调香师精英的“香樟结社”,为了查出某位虫后的死穴所在,也要费尽周折,成功率还很低。针对黑音的调查进行了二十年,最后却被拥有蜻蜓型和蠹鱼型大将的绯月抢了先。

“弑王之香”的核心实在太难寻找,因此,很久之前曾有人提出,可否在调出针对某位虫后的“弑王之香”后,暂不杀死她,继续对其他虫巢展开进攻,擒拿数位虫后后,将她们的巢穴并入第一位虫后的治下,这时再发动“弑王之香”,将数个巢穴一举抹消。这是个天马行空的构想,却由于长期囚禁虫后带来的种种灾难而被废弃,已经有百余年没有人提起。

但是,计划本身在逻辑上没有瑕疵,是可行的,假如从作战发动到完成只需耗费很短的时间——比如,七十二小时。

七十二小时内,潜入阿撒托斯,抓住绯月,由紫贵的“孩子”杀死她,再以“弑王之香”抹杀紫贵。

以上,就是作战的全部。

当洛兰三言两语说完自己的打算,百里又进行了长得多的补充说明后,房间里陷入比前次还可怕的死寂。

然后,洛兰直起腰,沉声说:“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调香师,应该用不着我提醒风险了。我们的目的地是虫族第一巢穴阿撒托斯,目标是坐镇巢穴最深处的女王。容器没有二阶解锁的人,鼻子会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塞。女王座下有十二名大将,其他高手不计其数。我们几乎——其实就是去送死,这么想比较好。

“我不喜欢把事情弄得太严肃,但这确实是一件严肃的事,关乎性命。所以,谁要是不想去,完全没问题。毕竟,整件事的起因完全是我的错误,我知道自己其实没资格拜托作为调香师的你们去——”

“算我先拜托你了。”白藏叹气,“能不能不要说得好像你还打算和绯月同归于尽一样?你要是作为‘弑王之香’的核心死了,连个‘遗迹’都不会留下,还能发挥什么作用?反正都是要抹杀绯月,比起牺牲一个成熟的调香师,还是方法B比较划算。总之这事算我一个……啊!对了,条件是——”

“谢谢你,前辈。”洛兰飞快打断他,定定神,又说一次:“谢谢。”

一旁,花开僵硬地说:“其实你们都不用去。阿兰,你也是。整整三天,够你逃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老师,这件事,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洛兰轻声回答,表情转肃,“而且,要潜入阿撒托斯,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绯月元气大伤,连带影响到‘孩子’们的实力,愤怒和怨恨让她露出空隙,就像不久前的黑音。只要我们想办法搞定星入夜的‘梦幻的翠雨’……”

“这个就交给我好了。”弗洛吉“吧唧吧唧”大嚼白童藏在柜子深处的昂贵乳酪,还开了一瓶更昂贵的酒,“那家伙估计睡得正香,连‘妈妈’换了人都不知道呢。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他知道自己变成虫了吗?”

所有人都紧盯着它,尤其是洛兰。那双黑塑料眼珠回望他,静静地。

过了一会,它摊手,“拜托,我已经是一只青蛙布偶了,还能糟到哪里去?”

洛兰深深望它一眼,收回目光,“好,那么星入夜就从问题清单里划掉了,接下来是——”

“荧宿受伤了,十伐赤受伤了,弥蝶和无鸣也都挂了点彩,他们可能吃过东西恢复了,也可能没有……哦对,还有棠罹,被关起来了。”白藏掰着手指数,“妃天镜只会飞和偷窥,朱隐……大家多带点专用防御香,没什么大问题。这么看来,我们的威胁就只有神诛和艾比盖尔。哎哟,这事忽然变得靠谱起来了。”

事情当然没他说的这么轻松,雷音却仍不禁对这位前辈投去感激的视线。忽然,她意识到一件事,“等等,前辈,是不是漏了一位?”

“风琢骨吗?他被关在我们脚底下呢。对了,我们可以去找小蜜蜂问问阿撒托斯的地形嘛,哪里防守比较薄弱之类的。他恨死绯月了,感觉会高高兴兴地配合我们。”

“不是不是,加上风琢骨,刚才提到的原本属于黑音的大将只有六位,但我记得有七位。”

“……哦,那个人啊。”白藏的表情微微下沉。

雷音正感错愕,玖流花接下了搭档的话:“被称作‘虫族的图书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世界上最长寿的虫。某种意义上,那位大将是最大的威胁,但也可以说毫无威胁。”

“呃,这是怎么一回事?”

“‘图书馆’从诞生之日至今,侍奉的虫后超过三位数。没有立场,也不提供建言,只在关乎自身性命的时刻出手,一旦出手,必定挽狂澜于既倒。前些年,结社费尽功夫也查不出黑音的死穴,几乎可以肯定是‘图书馆’从中作梗的缘故。绯月对阿撒托斯的进攻,带来的不过是改朝换代,‘图书馆’便始终袖手旁观。漠视女王、忠于自身——这就是阿撒托斯的最后一位大将,虫族的最强头脑。妃天镜比在‘图书馆’面前,就好像尚未受洗的婴儿。”玖流花微微一笑,笑容中却泛出阴影,“防不胜防,防也没用。我们这次的行动,我都不知该祈祷‘图书馆’出手,还是不出手。”

出手,他们就麻烦了;不出手,很有可能是认定他们根本不构成威胁。雷音默默考虑着,然后意识到,玖流花说的是“我们”。

“谢谢前……你,流花。”

“哪里。”苹果的清晏调香师握住十字架,那一抹阴影融化在平静中,“说过的吧?我也想要一个悔罪的机会。”

屋内短暂的空白,被楼湛伸懒腰的动静打破。

“结果,还是要去阿撒托斯嘛。”他左右拉伸肌肉,发牢骚。

洛兰看着他,皱眉,“阿湛,你的容器……”

“躺床上打游戏总归是不能让它二阶解锁的。”

“……谢了。”

“回头再找你算账。”

“……”

两个人不知为什么都不看对方。微妙的气氛中,雪吹空开口道:“‘d小调赋格’已经解锁完成,所以没有问题。不过,很多年前,父亲曾秘密地对我说,如果我要去做什么有着‘极度生命危险’的事,要先给雪家留个后——”

弗洛吉喷出了嘴里昂贵的酒,刚抢了一杯的楼湛也是。

“——我很苦恼,不知留到哪里去才好。”雪吹空扶着下巴,真的在苦恼,“归根结底,所谓‘留个后’无非就是延续上千年的父权制度尚且不肯灭亡的回光返照,但公然无视父母的心愿也不甚妥当,要不我先去捐个——”

“够够够够够够够够了!”楼湛一阵大叫打断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在胡说什么,赶紧给我闭嘴!对,喝酒,给你,快给我喝!”他抓起酒瓶,几乎是硬塞到搭档嘴里。雪吹空一边被迫豪饮,一边还在苦恼,“可父亲……咕咚咕咚……确实叮嘱……”

“别管他的叮嘱了!你才没有什么‘极度的生命危险’!给我活着回来,我也是,所有人都是!对,死青蛙,你也是!”

“哇哦,我好像重新认识了你。”

除了弗洛吉没人出声,每个人都意识到了此次行动的危险性。虫后再怎么元气大伤,攻入虫巢内部都是九死一生的冒险,更何况,这一次,他们没有结社的支援。

这时,百里站起身,目光扫视全场,“今晚全员在白塔休整,明天一早出发,现场指挥由我担任。还有问题吗?”

“有。”楼湛盯着她缠绕全身的绷带,“死老太婆,你这副样子还想去打架?”

百里咧嘴一笑,“你小子,偶尔也有点良心嘛。”

“……我怕你拖我后腿!”

“放心,放心。”百里带着“我懂的”的表情安抚,同时就开始拆绷带,“我已经把小丘榨干了,没事的。花开,”她转向妹妹,“你留在白塔,藏好白长老,不要让结社其他人起疑心,行吗?”

花开不满地瞪着姐姐,随即,大概是意识到这些事确实得有人做,叹息一声,垂下眼睑,发辫间的缠枝形装饰上,每一颗宝石都开始发光。银色光辉映进空气,星星点点、斑驳绚烂,仿佛撒了一屋子的璀璨星尘。

蓦地,星尘爆发,射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蛙),没入他们体内。茉莉的馨宁调香师睁开眼睛,浓郁的花香萦溢满室。

“女王坐镇的巢穴会削弱你们灵魂的感知力。我把那种压力分散到了肉体上,进入阿撒托斯后,一段时间内……大概三十分钟,你们仍然可以正常地闻,再久就不行了,会对身体造成负担,那时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她深呼吸一次,看看洛兰和姐姐,又望向其他人,眼眶又红了。

“千万照顾好自己,好好地回来——每一个人。”

“呱。”弗洛吉出声抗议,没人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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