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常春藤

作者:羽千落joker 更新时间:2023/9/8 20:52:32 字数:3064

“曲径”的翻滚,雷音永远也习惯不了。可是,当她在荒原中间的漆黑山崖上站起身,透过充斥枯草、泥土与铁锈味的山风,抬头迎上空中绵延不尽的翠色极光时,不禁屏住呼吸,连恶心都忘了。

梦幻的翠雨——由萤型大将星入夜的梦境缔造的防御墙,以瞬息万变的幻象碾杀一切入侵者。没有防御香的人若靠近,连荒原的边都擦不着便会永远迷失在幻觉中。这道瑰丽而致命的景观再度铺展眼前,一下子便令雷音产生实感——她已经踏上了战场。

但是……

她盯着极光最盛处那座庞大的建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阿撒托斯?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上次见到的阿撒托斯,是一座歪斜、扭曲的堡垒,色调阴暗,通体缠绕不知所谓的阶梯、管道,遍布凹凸,犹如大地生出的恶性肿瘤。而此刻耸立在她视野中央的建筑,歪斜与扭曲并未改变,其他方面却大不相同。

阴暗的色调变作奢华的光泽,污垢、蛛网、血斑……种种丑陋被花岗岩、琉璃和簇新的粉刷取代,凹处镶嵌马赛克拼贴,凸起变成童话般的尖塔、穹顶,原本蹲伏虫形雕塑的地方,如今立着吹号角的天使和挥舞魔棒的妖精……好像把十几座风格迥异的城堡打乱后胡乱拼凑在一起,通体闪闪发光、如梦似幻,某种意义上比从前那种纯粹的邪恶更令人不适,看得雷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风琢骨昨晚那句“阿撒托斯本身就有生命,是女王灵魂的具现”。

“一个疯子、自大狂、梦想家。”白藏喃喃。

没有人反对。任谁看到那座建筑都会产生同样的感想,再没什么能比它现如今的模样更令人感受到,黑音已经成为历史。

阿撒托斯,虫族第一女王绯月坐镇之处,就在所有人面前。

乱糟糟的城堡上空,生着翅膀的虫族士兵不断盘旋,监视下方的动向,大地上随处可见成队巡逻的卫兵,拱卫城堡的岩石山上设置层层岗哨,防范之严密,与黄泉比良坂全然不在一个层次。

弗洛吉扶着摇酒器,站在崖边一块大石头上眺望这幅景象,过了一阵,回头扫视众人,“好的,我的计划是这样:我进入那堆可笑的积木,找到星入夜,叫醒他,关掉‘梦幻的翠雨’,好让你们冲进去,同时,我继续令星入夜保持清醒,比如跟他聊个天什么的,给你们制造行动时间。但别看我这样,我其实是一只内向的青蛙,恐怕没有那么多话题跟一只萤火虫侃三天,所以你们最好快点。大致就这样,挺简单吧,有问题吗?”

雷音张张嘴,混乱了一会,总算问出数百个问题里最紧迫的一个:“你要怎么进去?我是说,‘梦幻的翠雨’当然也会攻击你吧?”

“我是布偶,我身躯娇小,我移动灵活……最重要的是,我对那家伙的梦境略有所知,成功突破的希望大于任何人。”

“万一你被那些士兵发现了……”

“哦,拜托,有了‘翠雨’这样的大杀器,你真以为他们还会认真巡逻吗?他们可能会在吹牛、打哈欠的间隙瞥一眼有没有人类入侵者,但一只青蛙布偶?别逗了。小音音,你拥有美不胜收的长发与战舞,我也有我的优势。”

“好吧,谢谢。退一万步讲,你成功潜入了,你又要怎么找……”

“你一步也不用退,我也能成功。说到这里,你愿意给我一个祝福的吻吗?”

雷音担心地看着它,片刻,放弃地叹息,上前俯身在它的左右脸颊各亲一下,低声说:“你说过要穿燕尾服给我看的,说话算数啊,弗洛吉。”

“当然啦。”青蛙不怀好意地朝洛兰挤挤眼,然后在众人的叮咛中后退两步,转身面向阿撒托斯,下定决心,呼唤——

“狂欢吧——‘虚妄群像’!”

银色摇酒器内部透出银紫色的光。一道道光芒宛如蔓藤,从摇酒器底部向上爬,某种清净、高洁又透着甘甜的植物气息散入空气。雷音在呆愣之中,过了好几秒才反应到,那是常春藤,酒神的象征。

藤状的光芒蔓延至摇酒器顶端。蓦地,容器顺着光芒开裂,如花一般绽放,一层层以细细光线镌刻花纹的花瓣相互重叠,竖在中间的调酒勺恰似花蕊。

弗洛吉一跃跳进花朵,抱住调酒勺,朝众人挥挥手,“下次见面时,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绯月了,但愿如此——”

它开口时,一层层花瓣开始旋转;说到“世界上”时,转速骤然加快,带得容器飞上半空;刚说完“绯月”,“虚妄群像”一个加速冲出悬崖,划出一道诡急的弧线,飞向笼罩天幕的翠色极光,飞向阿撒托斯。弗洛吉说的最后几个字被速度拉远,消散不闻。

雷音愣愣地望着越来越小的花形飞行器,喃喃:“它不会还有称号吧……”

“没有。”百里拍拍她的肩膀,“青蛙崽对成为调香师不感兴趣,它只爱摆弄那些瓶瓶罐罐。”

“造福了我们。”白藏评论,紧盯着已经变成小黑点的弗洛吉。雷音猜他的眼镜一定正在高速运作。

“弗洛吉真的很厉害。”雪吹空由衷感慨,“它调的‘酒’几乎能以假乱真。”

楼湛倚靠山壁,咂嘴道:“它早该认真点了,白塔这么缺人手。”

“阿湛,有句话叫‘人各有志’。”坐在一侧大石上的玖流花随口说。她又变回了平时的样子,稳重又亲切,简直让雷音怀疑今天凌晨见到的是另外一个人。那时,昏暗烛光映照下的玖流花,让雷音觉得有点……可怕。

想到这里,她不禁一瞄洛兰,惊慌地发现他正好也看着她,带着些许忧虑。与她四目对接,他以眼神示意她过去,俯下身正要说话,白藏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翠雨’缠上蛙崽了。”

说话的同时,他透过单片眼镜看见的景象投映在众人面前。有些模糊的画面中,花形飞行器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移动,同时做出种种高难度的飞行动作,好像正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然而,它的四周只有空气,以及照亮空气的翠色冷光。

“该派个人去支援它。”楼湛紧张地说。

“它还算从容。”洛兰虽然这么说,手却在口袋里握住了容器。百里本来也盯着映像,忽然一皱眉,拔出烟斗绕到崖壁后。

另一侧,玖流花悄然靠近,“弗洛吉披着明姨最强的防御香,花开前辈保证了它的嗅觉,吹空和我也给了它一切可以想到的保护,应该不成问……啊!”她惊叫一声,捂住嘴。

预想中最糟糕的事发生了。

一只在高空盘旋的虫族士兵发现飞行器,发出一声唳鸣。立即,乱糟糟盘旋在阿撒托斯上方的士兵们排成队列,从各个方向朝飞行器围拢。雷音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

身处重围之中,弗洛吉作出了反应。它一掰充当花蕊的调酒勺,操纵飞行器在高空划出一道螺旋轨迹,曳着银紫色的虚影连过数人。在下一波敌人围上来之前,它抓住调酒勺划一个圈,花形飞行器应声盛绽,数层花瓣以顺、逆时针的不同方向疾旋。旋转之中,一道道紫色轻烟喷出花瓣间隙,在离心力的作用下沿切线飞出,一边飞一边爆作团团浓雾。顿时,映像中充满浓紫色的烟雾,什么都看不清。

雷音心里焦急,忍不住绕过映像,极目远眺。

翠色天幕下,紫色烟雾弥漫、翻涌,围上去的士兵大半被卷进雾里。他们胡乱冲撞,少量幸运儿飞出烟雾,却飞得歪歪斜斜,不时与同伴相撞,像一群不辨东西的醉汉。没能及时脱出的士兵像石头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坠向地面,有的坠至半途如梦初醒地拍击翅膀,有的直接砸中在地面巡逻的士兵,引发阵阵骚乱……一时之间,天空、地面都一片混乱,却有一架小小的飞行器趁乱驶向阿撒托斯,穿过一扇窄小的窗门,没入昏暗。

弗洛吉已经进入阿撒托斯。

虫族那边的混乱仍在持续,调香师阵营却陷入沉寂。太阳从东边的阴云后缓缓升起,将山壁的影子投在他们身上。白藏关掉映像,摘下眼镜,“现在只能祈祷了。”

后方传来百里的声音:“我们可没有那种空闲。”

她绕出岩壁的阴影,抓着烟斗大步走来,“青蛙崽叫醒星入夜的那一刻,我们必须已经就位,趁‘翠雨’消失带来的混乱进入那栋楼、城堡、巢穴……随便你们怎么叫。阿撒托斯的内部结构,你们最好都背熟了。”

众人默默点头。昨天晚上,散会之后,百里独自进入白塔地牢,找到了风琢骨。昔日的蜂型大将如今已虚弱不堪,只剩下一口气。即使如此,他的狡黠也没有消逝。提供情报可以,他表示,但是,有条件。他提了什么要求,只有百里知道,其他人只在第二天早晨看到了她带来的阿撒托斯地图。不算很详细(“细部肯定都不一样了,但愿大的结构还没开始变化。”风琢骨说。),却也比一无所知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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