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镜界

作者:羽千落joker 更新时间:2023/9/9 19:04:54 字数:3419

阿撒托斯只有一个大门,并不符合消防法规,但在提升安全性方面作用显著。只有通过一片毫无遮蔽、完全处于岗哨监视下,并且有卫兵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的广场,才能接近那扇门。楼湛想在广场上释放引战香、制造空隙的提议被一秒否决,玖流花的容器无法影响视野范围外的目标。若弗洛吉成功关闭“梦幻的翠雨”,那片广场将是他们遭遇的第一道难关。

“还有一件事是——”百里续道,“花开刚才联络了我。Boss觉得我们的计划还不错,派来支援的部队已经在路上。”

每个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半晌,白藏拿不准地问:“爷爷……什么时候醒来的?”

“听上去,是在花瓶砸在他头上的三十秒之后。”

“所、所以,我们的讨论他都听见了?”

“漏了半分钟的内容,显而易见。”

“他就、就一直趴在那里装样子?”

“装得还挺像,连我都被骗了,不愧是Boss。”

雪吹空转向玖流花,“师姐,我要认真反省自己的学艺不精……对,还有自以为是。拜托你对我——”

“不行。”玖流花断然拒绝,“‘无量红莲’一不小心就会害人残废,你普通地反省一下就好。”

洛兰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她假装没注意到,移开了目光。

百里用烟斗敲敲山壁,引回他们的注意力,“有支援是好事,但作战的主力仍然是我们。时间不等人,‘翠雨’消失的一瞬就是进入阿撒托斯的最佳时机。我们现在立刻出发。”

他们顺着黑色山体间的崎岖窄径下行,一路小心避开岗哨的视线。渐渐地,山壁被甩在身后,阿撒托斯则拉近、放大,释出远眺时无法比拟的压迫感。

终于,他们依照百里的命令,在一块巨岩的掩护下停步。阿撒托斯的庞然阴影遮天蔽日,仰酸脖子才能看到顶端。一层层城楼向天空堆叠,一面面饰有风信子图案的旌旗迎风招展,一座座歪斜、打结、波浪上升的塔楼参差错落,一扇扇彩绘玻璃反射荧光……这座梦幻而诡谲的巢穴近在眼前,散发出强烈的不安定感,几乎连周遭的空气都要扭曲。

透过愈加浓艳的翠色冷光,雷音看到了那扇传说中的大门,还有横亘门前、仿佛没有边际的广场。广场原本应该是漆黑荒原的一部分,现在却斑斑驳驳覆上雪白的石板,成为那座怪异城堡的延伸。

城堡的大门,像所有童话故事里呈现的一样,由包覆铁叶的厚重原木制成,两旁重兵把守,城堡周围随处可见成队巡逻的虫族士兵,每个人都原形毕露,处在随时能够作战的状态。现在,一股紧张气氛在卫兵之间弥漫,几个明显拥有将衔的高阶虫人在场指挥调度,显然,弗洛吉入侵的消息已经传遍城堡。雷音下意识触碰“雷刃交响”,剪刀散发微温作为回应。

就在这时,某种违和感攫住了她。她转过身,一片难以置信的景象映入眼帘。她的身体在颤栗中麻木,灵魂却遭到致命的引诱。毫无自觉地,她迈出一步,又一步,慢慢地伸出手——

啪,手腕被一把抓住,以欧薄荷为核心的香气伴随沉着的嗓音传来,“冷静点。你若以为那是真的,它就会杀死你。”

她眨眨眼,茫然地发现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反射翠色光辉的山岩耸立面前。

洛兰盯着她,慢慢松开手,问:“萤火虫的梦是什么模样?”

雷音又呆立几秒,猛一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时大受冲击。回想方才看到的光景,她不禁担心起弗洛吉来。青蛙表现得轻松自在,可它面对的,毕竟是虫族大将。

相似的危机也摆在她面前,甚至更为严峻。

正想着,洛兰抬起手,两根手指按在她眉心,垂目轻诵——

“瞬技·镇魂歌”

金光流转,奇香翩跹,小小的白色羽翼徽纹在雷音眉心亮起,慢慢隐没。镇魂歌,她想起来了,洛兰在格利特尼尔号上也对她用过,增强她魂体的安定性,压制差点被虫后唤醒的棠罹。看来,洛兰现在想的事和她一样。

她眼下身处阿撒托斯,每前进一步,虫后对棠罹的影响力便增大一分。更糟的是,这里还有神诛。上次,棠罹光是听到神诛的名字,便夺回身体、掀起一场恶战。如果他直接出现在她眼前……雷音不想再思考了。

“你该留在白塔。”洛兰低头,与她额头相抵,闭目叹息,“但是,你一个人待在那,我也不太放心。棠罹现在是随时会暴走的状态。”

雷音悄悄往外一瞥,见没人留意他们,松一口气,扯一扯洛兰的领带,咕哝:“你一个人跑来阿撒托斯我才不放心呢,万一你心血来潮又决定去殉个情——”

“我们不是说好这里应该吐槽吗?”

“我就是在吐槽,你以为我在干嘛?”

“吃醋?”

“你真的快变成蝴蝶了,洒水仙香水的那一种!”

“那也是你惯的。”

“……怪我咯?”

洛兰莞尔。即使在这种时候,雷音仍不禁暗叹,他笑起来真好看。可惜,她也看到了他笑容中的阴影,想了想,安慰:“弗洛吉会没事的,它一直很能干。”

洛兰默默点头,表情忽变得有些古怪。迟疑片刻,他还是压低嗓门问:“它真的说要穿着燕尾服来邀请你?”

“是说过。”雷音说完,提醒,“它是一只青蛙,PP棉做的。”

“……嗯,对,当然。”

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令雷音在意起来,正要发问,余光里洛兰的发梢流过一抹淡金色的天光,明明是很美的画面,却令她感到哪里不对劲。

紧接着,她意识到了——一直被“梦幻的翠雨”遮蔽在外的阳光洒在每一个人身上,照在山壁间。漆黑荒原沐浴在久违的自然光中,焕发出明亮的光辉。

每个人都懵住了。

他们都期望弗洛吉成功,可竟然这么快、这么顺利,任谁也没想到。

虫族阵营受到的冲击更加剧烈。有那么几秒钟,所有守卫——包括位阶更高的那些——都张大嘴、眯缝眼仰望太阳,好像不认识那是什么。渐渐地,惊恐、慌张的叫喊在虫群中爆发,迅速蔓延成难以压制的骚乱。

“……就是现在!”楼湛“蹭”地站起身,盯着陷入混乱的城门守卫,“我引开他们,你们就趁机——”

“绝对不行。”雪吹空打断,说话的同时耳坠便开始发光,“还是我让他们全部陷入冥想状态——”

“同时用那阵音乐引来所有大将。”百里按住他的肩膀,“小雪,你的容器不适合保持低调。流花、阿藏,给我们一分钟……”她眯眼目测目标的距离,“不,九十秒。”

玖流花微微一笑,拨开一绺刘海,“如您所愿。”

“唉,大婶说了算。”白藏站直,扭动脖子,胸前悬挂十字架与钥匙的银链沙沙作响。

雷音望着他们,有些迷惑。她见识过玖流花的恐怖,完全相信她能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失去行动能力,但没记错的话,她的容器“无量红莲”只有在注视对手的情况下才能发挥作用。要同时注视城堡周围的所有卫兵,显然是不可能的。还是说,这一回她只打算辅助白藏……

在雷音胡乱猜测的时候,那对搭档走进山岩环绕的空地。那里视野更加狭窄,也不适合突击,雷音愈发看不懂了,百里却已开始吩咐洛兰:“隐藏所有人的气息,给小雪丝柏和马郁兰。”

金色怀表应声垂落。第一次,它的动静没有吸走雷音的全副注意力。她望着白藏和玖流花,看他们分开站定,同时开口呼唤容器——

“‘所罗门之钥’二阶解锁——”

“‘无量红莲’二阶解锁——”

挂在白藏胸前的两把银钥匙同时坠落,在圣洁的光芒与香气中融为一体。光芒愈盛,浓香四溢,蓦地,二者同时喷发,数十道流光射入半空,与空气接触,像液体一样流淌、铺开,勾画出一面面矩形轮廓,内部波光粼粼,隐约可见碎片式的影像,竟像是阿撒托斯周围的光景。

同时,玖流花的双眸透出红光,光芒渐显鲜明,浓艳欲滴,终于再也无法被压制在眼眶中,顺着眼线描画的轨迹淌出,迎风便长,一边生长一边抽芽、分支、开叉……眨眼之间,一株鲜红色的光之树环绕在玖流花身畔,枝杈间,千百朵白花同时盛绽,千百枚果实跃然枝头,芬芳果香沁人心脾。

“——‘天国镜界’!”

白藏垂下双手,那阵光芒不再刺眼,罗勒的香气也变得低敛,却不是消失了,而是凝聚了起来,化作数十面半透明的镜子,或高或低、或直或斜地悬浮空中,将阿撒托斯周边的动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投映在玖流花周围。

“——‘失乐园’。”

光树环绕中,苹果的清晏调香师闭上眼睛,眼中浓艳的红光被眼皮所遮蔽。同一瞬间,树上的每一枚果实都纵向开裂,裂成一只只幽黑的眼。千百只眼睛同时睁开,静静凝视身周的映像。

数不清的虫人正在骚乱。

身为守卫,他们没能拦住入侵者,害得阿撒托斯失去了最坚固的防御墙。每个人的心中都冲撞着同样的感情,同样的——罪恶感。

他们的罪透过“天国镜界”传来,为玖流花的鼻子所捕捉,更为她的“眼睛”所凝视。

她不禁勾起微笑。

——魔女一般,放荡而艳丽的笑容。

“……忏悔吧,羔羊们。”

伴着柔媚低语,苹果树上的千百只眼轻轻眨动,那副景象令人寒毛倒竖。眼睑与眼睑相碰,馥郁果香化作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穿过一面面镜子,在每一个卫兵身周飘散,仿佛一阵花瓣雨,吹彻漆黑荒原。

卫兵们还没从“翠雨”消失的冲击中缓过劲,又被这阵花雨裹挟,个个僵立原地,表情先是呆滞,渐渐转为沮丧,然后——

“我是罪人……”第一个士兵“噗通”跪倒,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转瞬之间,广场上黑压压跪了一片,包括高处的岗哨在内,每个卫兵都在消沉地忏悔,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黑气在广场上空弥漫,浓郁到让人不敢逼近。雷音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这就是……“结社”级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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