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调香师和虫族大将的对峙非常短暂。
大将屈膝，音爆在她足底轰鸣——
十二枚赤金佛珠散向四面，虹色光辉化作强力的噬虫香——
“——轰！”
镰刃与香相撞，剧烈的爆炸轰飞了半个花园，烟尘中央却渐渐沉寂下来。一瞬的交手，胜负已分。
“……”楼湛牙关紧咬，想要催动容器，虹色光辉一闪，捏着他脖子的手顿时加力。
“乖乖别动。”沙哑低声命令。声音的主人将他压倒在地，右肢重新化作手掌，紧紧钳住他的脖子，金铜色的眸子俯视他，“你们这些半吊子，不是我的对手。”
楼湛说不出话，半是由于气管遭到压迫，半是因为震骇与困惑。他不顾飞扬的尘土，睁大眼睛，紧盯头顶那张脸。那是雷音的面孔，毫无疑问；可她不是雷音，这一点就像前一点一样确凿无疑。
“……你这家伙，到底是谁？”他竭力挤出声音，紧接着，一个更加紧迫的问题涌上来，害得他头脑阵阵发热，内脏搅成一团，“雷音到哪去了！”
“雷音……”与雷音长着同样面孔的少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放水的理由……”她的声音逐渐低沉，像感到生气一样抿紧了嘴唇。
楼湛怒道：“别转移话题，雷音到底在哪！”
少女的发梢起落不定，渐渐地，她眯起眼睛，那个笑容透出十足的讥刺。忽然，她朝他俯身，轻声发问：“你这么在意雷音，刚才，为什么要对我出手？”
“你又不是她！”
“是吗？”少女笑得愈加张扬，“那我再问你，既然我不是她，你为什么要避开我的要害？”
“那是因为——”
见楼湛语塞，少女哈哈大笑，挺身坐直，睨着他道：“其实，理由你清楚得很。你想要雷音，但还不够想；你恨我是虫，但是——你也不够恨！所以我才说，你们人类都是些半吊子。
“我啊……”
她猛地掐紧他的脖子，眼底闪烁着血色的狂怒。
“……看到你们就要气死了！”
楼湛的喉咙发出“喀喀”声响，脸逐渐涨红。少女铁钳般的右手越收越紧，双眸宛若烧红的炭，俯视他痛苦的模样。
忽然，她表情微滞。
身下的调香师好像随时会断气，可那只赤色独眼中的光辉不仅没有熄灭，反而闪烁得愈发狠戾。
“……那你现在就去死吧。”他切齿低语。
话音甫落，虹色光辉从他身下爆发，广藿香与白松香交织而成的噬虫香化作一杆粗重的长枪，突出地面，接连贯穿他的身体和她的胸膛——
噗，一截染血的枪尖从她后心穿出，她的身体骤然僵直。
短暂怔愣后，她在猛烈袭来的剧痛中醒悟到，楼湛为了挡住容器运转时的光，竟在自己的身体下方发动了噬虫香。
“你……”才说一个字，她猛然咳嗽，大量血液涌出嘴巴，喷在楼湛脸上。他却无动于衷，摇摇晃晃地坐起身。她的身体由于失去重心而倾斜，落进他的怀抱。
“半吊子？少惹人笑话了……”
低哑话音中，他轻轻勾起嘴角，睥睨着她，“……我啊，只是贪心而已。
“就像你说的，我既想要她，又恨你。所以我既要她回来，也要你下地狱。你不肯说她在哪，没关系，总归就在这具身体里的某个地方——”
每说一个字，他的眉心都因疼痛而扭曲。他却用轻柔的动作收拢手臂，环拥少女无力的身躯，凑在她耳畔，轻声说：
“——你死了之后，我再慢慢找她出来……找一辈子也可以。”
萦绕他身畔的泥土气息里一丝丝透出水果般的甜香。她躺在那股香气中，蚂蚁啃噬般的疼痛侵袭四肢百骸，灵魂仿佛在不断下坠，坠向身体深处的某个黑洞，头顶的星光开始变模糊。
她移动涣散的视线，最后一次瞥见他的脸——赤色眸光摇曳在夜幕前，染血的笑容兼具温存与残酷。
——就像一只刚刚咬破猎物喉咙的猛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