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点绛唇

作者:羽千落joker 更新时间:2023/10/12 20:38:03 字数:4046

虫后绯月的根据地,建在“黄泉比良坂”。

根据地建成不久,棠罹就被召唤了过去。第一次见到那幢耸立在山丘上的宫殿及山脚下的人类村庄时,她在心中默念“真是恶趣味”。当然,这话她永远不会说出来。

宫殿中也为她准备了一个房间,这是大将的特权。那天,走去房间的途中,她撞到了一个趴在走廊画画的少年。他慌慌张张地道歉,抱起画具就逃,却有一张画飘到棠罹脚下。她叫住他,捡起画,无意中瞥见画面——一个人像脱衣服一样从胸前剥开自己的皮肤,皮肤内侧长满了眼睛。

“挺有意思的。”她将画还给他,转身离开,走出几步还是觉得有点在意,回头问:“你叫什么?”

少年愣愣望着她,渐渐地,恐慌之色退去。

“还没人夸过我的画。”他垂下脑袋,赧然道,“我叫神、神诛……”

从那天开始,棠罹便经常与神诛在一起,不知不觉间,他成了她留在“黄泉比良坂”的理由。

但是,最常和棠罹一起行动的,仍然是妃天镜。绯月麾下的“智”与“力”——不知何时,外界开始这样称呼他们。他精密的谋划和她碾压性的战斗力合二为一,近乎所向披靡。不管在谁眼中,他们都是合作无间的搭档。

然而,棠罹知道,自从十伐赤袭击她之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她完美执行妃天镜的每一个计划,潜入那艘叫“格利特尼尔号”的豪华游轮时穿的是他准备的衣服,空闲的晚上偶尔跟他喝一杯,但仅止于此。再也没有一次,她为了他随口一句话而心生动摇;再也没有一次,她在他眼中看到那真意不明的温存。

这才正常。

每一只成虫,都是为了虫后与种群延续而存在的工具。她的灵魂,就是为此而设计。

现在,它不过是重新走上正轨,仅此而已。

一天晚上,她把神诛哄上床,刚回到自己房间换上衣服,妃天镜就带着酒来敲门了。他最近应该是挺忙的,竟忽然有此闲情,棠罹就随口问了一句。

他笑,“你成天被神诛占用,我吃醋了,不行吗?”

“随你。我要睡了,下次再喝。”说着她就要关门。

“我今天特别想喝,别让我去找那两个烦人精。”长长的绿色发丝掠过棠罹的手臂,妃天镜不知怎么闪了进来,不愧是蜻蜓,论灵敏,她都比不过。好在这个人喝酒从来只有一杯,她也就咂咂嘴,披上外套,从柜子里拿出两个酒杯,丢一个给他,顺势坐上桌子。妃天镜为她斟上,端着自己那杯酒晃去了窗边。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

妃天镜不说话,棠罹当然也懒得开口,低下头,一怔。

——苦艾酒啊。

盛至三分之一杯的苦艾酒,青翠幽深,正像他的眼睛——她想起自己曾产生这个念头。

“……”她摇摇头,端起酒,这时听见妃天镜说:“那天,确实是我对十伐赤透露了你的行踪。不如说,为了让十伐赤袭击你,我才带你去那里。”

酒杯停在棠罹嘴边。

他续道:“但我不是想‘弄死’你。十伐赤奉黑音之命,一直在找你。与其埋他这颗不定时炸弹,不如你早点解决他。

“那段时间,十伐赤与搭档风琢骨分开行动。没有风琢骨拉着他的缰绳,就算明知是陷阱,那个‘傲慢’的大将也会冲到你跟前。”

他说完了,棠罹确实有点惊讶,主要是为他忽然提起这件事。

至于他说的内情,她虽然没猜到百分之百,却也早知道妃天镜不是为了陷害她才设下那一局。那晚,正是靠妃天镜及时找到被“暴怒”腐蚀的人类灵魂,她才捡回一条命。

她只是通过此事,重新认识到作为“虫”的正确生存方式,以及妃天镜的秉性而已。

蜻蜓型大将妃天镜,能量是“控制欲”。他喜欢一切都在掌控之下的感觉,不这样就活不下去,为此他不仅渴望“控制”,更渴望“失控”,最重要的——渴望将后者变为前者的一瞬间。

越是难题,越是蠢动;越是危险,越是兴奋。若是二者都没有,他就自己制造。

即使将她卷入其中也毫不在意。

“那晚是我大意了。”她放松肩膀,喝酒。妃天镜察觉到她语气中的无动于衷,苦笑一声,“确实,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棠罹目光一动。

妃天镜重复那句话时,语气变了,就像有一条毒蛇顺着语句缓缓爬出。

她立刻想站起身,身体却无法如愿移动,酒杯滑脱手掌,摔碎在地,那响亮的声音没在妃天镜的背影上激起一丝波澜。他甚至没有回头。

“棠罹大将,温柔对你没有任何作用呢……”阴影下,险恶的微笑缓缓勾起,“……太好了。

“啊,我曾经也以为,只靠那些普通的手段就能攻陷你,一边感慨着‘真容易’,一边暗暗失望。因此,当你终于对我拔刀的时候,我简直高兴得要狂笑了。”

他当真大笑起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棠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过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灵魂正在他精神力的压制下,立刻便要反击。不想原本若即若离笼罩她的精神力猛然下坠,一把掐住她的灵魂,害她浑身脱力,摔坠在地,皮肤被碎玻璃割出了血。她顾不上疼痛,奋力抵抗。

“没用的。”妃天镜终于转身,端着一滴未碰的酒杯悠然走来,“你有多强,没人比我更清楚。你以为——”他俯身坐在她身旁,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我会没有十足把握就来见你吗?”

棠罹陷身他的掌握中,既是厌憎,又是震惊。妃天镜以前也多次对她出手,但那些时候都是为了压制她的怒火,免得她造成计划外的破坏。可以说,正是由于他的这项能力,棠罹才能舒展手脚,毫无顾忌地投身战斗。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我惹你了吗?”

“对,一直在招惹我。”

“……放开我。”

“当然了。”

“现在!”

“那就有点为难了,我还想多欣赏一阵你惊诧万分的表情。”

棠罹呆愣数秒,蓦然回神,奋力朝他啐了一口。

“啧……这真是多谢了。”妃天镜稍微低头摘下被弄脏的眼镜,“送上门的,我一般都没什么兴致,可棠罹大将就不一样了……”他探出舌尖,慢条斯理地舔掉镜片上的口水,凝望她的双眸闪烁着妖娆的绿光。棠罹看得毛骨悚然,移开视线,喃喃:“……你有病。”

妃天镜将眼镜丢去一旁,“绝症哦。因为你啊,棠罹大将。”

棠罹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他重新端起酒杯,若有所思地说:“我早就发现,我找你喝酒,你几乎不会拒绝。明明这么讨厌我来着。为什么?”

“你自己闯进来的!”

“当真不愿意的话,把一两个我关在外面还是轻而易举的吧。”

“……”

“对你来说,跟我喝酒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

“单纯就是想见我啊。哎呀,受宠若惊。”

棠罹重新闭上了嘴。跟这个人斗嘴根本是自讨苦吃,只要等他说完想说的话,他自然就会滚蛋了,经验是这么告诉她的。

就在她一边想一边暗中挣扎的时候,妃天镜的视线从酒杯移到她脸上,“说起来,被我打扰了一通,你还没好好喝过呢。再来一杯?”

“……不用了。快把我放开!”

“不用客气。”他倾斜酒杯,冰凉的酒聚成一股落在棠罹脸上,流过嘴角,渗进丝丝苦涩。她抿紧嘴唇,忍耐的同时眼也不眨地盯着他。只要他露出一丝空隙,只要他敢大意一秒——

“这个眼神,和我‘那天看到’的一样……”妃天镜喃喃,情不自禁伸出手,顺手抛开酒杯,食指指尖碰到她被酒液濡湿的唇。比酒还凉的皮肤令棠罹打了个寒颤,条件反射地扭开脸,他的手指却跟了上来,指尖轻轻勾画着她嘴唇的形状,轻声细语萦绕在她耳畔——

“你那天说的话完全正确,棠罹大将,我好好反省过了。

“从前的我,确实只是个半吊子。

“明明倾慕着你的疯狂,却又担心弄坏了你,战战兢兢、裹足不前……想想我就后悔得浑身打颤。失敬——我对你太失敬了。我早该想到,你若是我‘那天看到’的你,要让你的美丽完全绽放,方法只有一个——”

他又提到了“那天看到的你”,那究竟是什么,棠罹却已无暇深究。压制她的精神力越来越强,从以前那只小手变成密不透风的罩子。她的灵魂别说点燃怒火,连空气都触碰不到,强烈的窒息感令她瘫软在地,不自觉地大口喘气。

即使如此,她仍清楚地感受到妃天镜的手指。冰凉的指尖滑下她的下巴,顺着脖颈的线条一点点描画,在她锁骨上方、气管防守最薄弱的凹处慢悠悠地画圈。同时,他向前倾身,指尖顺势陷进气管,害她身体抽搐,痛苦的“喀喀”声溢出喉咙。

妃天镜听若不闻,附在她耳边,柔声说:

“——让你,彻底变成我的东西。”

每一个字,都浸透情热。

仿佛什么东西在腹中坍缩,全然陌生的恐惧感一把绞紧棠罹的内脏。头顶,妃天镜的笑容从未比此刻更冶艳。

蓦地,他伸出手。她还没反应过来,裙子便被扯过头顶剥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紧接着,这个表情在疼痛中缩成一团。

大脑轰然作响。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她当然知道,但她全未料到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么突然,对手还是……她喘着气睁眼,视野因窒息与痛楚而模糊,只有妃天镜的脸……只有他的脸清楚得多余。

完全没有润滑,他应该也很痛的,即使当真如此,他也一丝没表露出来。

“我深受感动。”他轻舒一口气,放松肩膀,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低喃,“你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原来你是这么信任我啊,棠罹大将。我不该嫉妒神诛的。”

这种状况下听到神诛的名字,棠罹心头窜过一丝激痛,遭到【】的实感终于涌上,伴着屈辱和羞愧绞割心房。她逼自己盯紧妃天镜的眼睛,切齿道:“你以为……唔!”呼吸几乎无以为继,她几次翕动嘴唇,却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妃天镜轻轻摇头:“不不,我当然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让你明白。但是,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一百次、一千次……啊啊啊,最好远远不止,我希望你永远这样看着我啊——”

他一副陶醉的表情,凝望棠罹的眼睛却毫无温度。

“——痛苦、憎恨却又无可奈何,在我的支配下狂乱忘我。

“就像你被‘怒火’支配时一样。”

说罢,他微微一笑,碧绿眸光摇曳在夜色前,其中涌动着残酷的兴致。

那份残酷在棠罹心头一碰,她终于明白了。这就是他偶尔露出真意不明的目光的原因啊——他将灵魂真正的模样藏起来了。

而现在,随着真实的展露,她重新看到了。

——与残酷交缠一处、难解难分的温存。

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的眼神?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究竟是讨厌,还是喜欢?

随着身体【】,棠罹的头脑又开始混乱,无力瘫开的手指轻微抽动两次,蓦地紧握成拳。妃天镜立刻察觉不妙,眸底碧光流转,精神力铸成的盖子骤然变沉,底下冲起的怒焰却更加凶猛。

伴着一声怒吼,他整个人被撞飞,落地时撞翻台灯,室内一下子陷入漆黑。为了提防第二波攻击,他弹跳起身,目光扫过房间,陡止。

棠罹站在窗前。

她身上只披着夜色,乱发遮住半张脸,胸膛反射着窗外微弱的光。

血红的目光紧锁在他脸上。

他僵立原地,一根手指也不敢动。室内逐分升起灼烧蛋白质般的焦炙气息。

然后——

“滚。”她迸出一个字。

死寂之中,妃天镜的嘴角一点点上扬。那是万分喜悦又极其残酷的笑容,由于完全发自本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我会再来的。”他柔声说罢,系上皮带,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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