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坑?偷驴?

作者:烈火红枫 更新时间:2023/5/15 11:01:26 字数:9259

开学一个月,距离星云天空的出道战还有一个周末。这个星期五的傍晚,我和星云天空在完成一个下午的耐力训练后,结伴漫步在操场上。

不知怎的,我觉得我好像比她还累一样。虽说我只是个浑水摸鱼捞钱上岸的混子,但这一个月来,我越发投入到新生活的工作中去了。星云天空的天赋比我想象得高出许多,以至于每当我试图想给自己找个借口划水时,我的心头总会莫名涌起一股罪恶感,总会觉得自己似乎对不起她即将拥抱的大好未来。

可星云天空自己却很悠闲。她总是不紧不慢的,有时走路也枕着头,闭着眼睛仰面朝天,前两步后两步地走着。不可否认,在需要她严肃起来训练的时候,她是一丝不苟的,可文化课上的瞌睡和训练前的哈欠终究不能让我完全放下心来。

就行现在,她好像练得犯了困,眼神已经开始迷糊了。

“我们这是第几圈了?”

“第三圈。走完这一圈带你吃饭。”

“不饿。”

“不饿也要吃,你是运动员,还是跑步运动员。”我斩钉截铁地说,“你的饮食得规律。”

“哈~~托雷纳桑——这么说的话,整个学校有三分之一的学生饮食都不合格哦~~”

“管别人干什么?她们暴饮暴食还是不吃不喝都不关我们的事。”我瞥了一眼星云天空耷拉的耳朵,又清了清嗓子,舒缓了语气说:“也好,给你减少了些潜在的对手。”

由于是头一回当训练员,手册里的教程和实践之间尚存在较大的差距。目前,对于星云天空模拟测试的成绩,我自己感觉是极优异的,可我手里没有其它新生的参考样本,也没有经验可借鉴,因此,我对她下周一的新生出道战忐忑不安。我只是潜意识估测,她应该是属于学院前面的一批,可具体是在哪个梯队呢?G3,G2,还是G1?甚至经典三冠?算了算了,想得有点多。想到这里,我不禁暗自笑话自己的妄念——能不能赢下出道战还是个问题呢!

此外,我更担心的是自己浅显的教学理论能否胜任像星云天空一样强大赛马娘的训练。拿好苗子练手实在是奢侈得过分!我毫不怀疑地说,星云天空但凡能摊上其它训练员,他一定是比我这个吊尾的优秀得多。

但是或许……彼此之间就缺少了一点钓客独有的默契吧?我们的生活节奏过得很像,我一个星期前才发觉这一点——星云天空和我一样,喜欢人前摆烂,人后用功。因为我看见她的学业测试成绩,她的文化成绩和她的长跑天赋一样过人,这让我放心了许多。

“吃寿司怎么样?我在商业街那边有一个门店办过卡。”

“唔~~不是说不能吃这些高卡高脂的东西么?”

“你们的代谢水平比其它女性快得多,只要不像你那个部一个白发的天天吃蛋糕,偶尔吃个一两次吃不胖的。”

“嘿嘿,给我出营养餐的是托雷纳,带我吃高能食品的还是托雷纳……”星云天空故意拖长了语调,颇有挑衅的意味。

“那就去喝粥。”

“啊别,算了算了,咱还是吃寿司吧。”星云天空旋即改口,我惊异她的语速可以这么快。

“点的时候有点数啊,别把我底包掏了。”我摸了摸口袋的钱包,“我还期待你周一的比赛呢!”

“放心——放心啦……你不会觉得我会跑倒数吧?”

“还止得住?!”

这样,我们相互调侃着漫步到一家名叫“工藤寿司”的门店。我特意留心这条小吃街,它隔壁就是一家拉面馆。

餐桌上,星云天空点得很斟酌。估计她也知道我的经济实力,她没有瞎点太多名贵的东西。

“我请你到寿司店吃炒饭的?点些手握吧。”我看着星云天空拿着菜单翻来覆去,最后犹犹豫豫地在几个素菜上打上轻轻的勾,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名义上也是我请客吃饭的嘛!

“跟我客气什么呢?敞开了吃。真以为这一顿就能影响你两天后的比赛?喜欢啥尽情点就是了。”我看见桌角旁边天蓝色的毛发频频摆动着,便说:“吃吧,今晚我还是消费得起的。”

星云天空于是又点了几份菜,把菜单递给我,我看了看她点的菜品。老实说,如果她真想吃一些量大管饱的东西,我大可不必带她来吃寿司。我瞄一眼菜单首页的寿司和刺身——好像是要从我心头剜去一块肉一样,不过来都来了,不好好吃一顿怎么行呢?

这孩子喜欢吃鲷鱼,她对鱼子酱和鹅肝也很青睐,我多点了几份,给自己留了一份炒面,交了上去。

客人不是很多,我们点的东西很快就上来了。星云天空看见一桌的寿司,顿时明白了什么事,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随后眨巴眨巴眼睛,低下头扳了扳手指,然后抬头看着我说:“谢谢。”

“吃吧吃吧。”我已经动筷了。这个年纪的姑娘有啥心思我不懂?吃两口饭就好了。果不其然,两分钟后,星云天空已经大大方方地大口吃肉了。看着她吃得嘴滑的样子,我暗想这钱花得值了,比我自己吃到嘴里还开心。这些孩子能无忧无虑地畅快地吃饭,我们却很难吃得这么香了。

晚饭结束后,我自己没见得有多饱,星云天空早就吃得不想走路了。我把她送回家后,自己在公寓旁边的夜店里点了一碟凉菜和一份米饭。我自觉吃得很香,一想到星云天空下个星期可能夺冠的样子,口中的饭更平添了一份滋味。

……

出道战后,我们迎来了半个月的长假。

虽然赛前我还在担心星云天空的状态,可但比赛还没过半的时候,星云天空就毫无悬念地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在拉出十个身位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考虑假期里带她去哪里探钓了。

思来想去,还是去浙江那边吧!我记得去年还有群友在新安江那边钓到过八十多斤的青鱼。况且,新安江水库还有一个世人更耳熟能详的名字——千岛湖。

半个月的时间守一条大青,应该还是有希望的吧?

倘若真有一条一百多斤的大鱼咬钩了,我能拔得动它么?我把目光看向副驾驶上睡得正香的星云天空:实在不行就只能交给她了!

已经在高速上开了五个多小时了,几乎是一下飞机就开到现在,还好在飞机上睡得充分,但肚中饥饿却不容我继续开下去,前方公路旁边有一个看起来像农家乐的地方,我拐了进去,想整点东西填下肚子。

路上的颠簸惊醒了星云天空,她揉了揉眼睛,像只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问到:“这是到哪儿了?”

“吃个午饭。”

“在这里?”

“农家乐,吃个家常菜,况且这路上开到现在只有这一家。”

“前面咋这么多车啊?”星云天空指着眼前一片空地问道。

“嘶——不应该啊,这个点应该没多少人啊……”看着眼前没了路,我打开导航,把车停下后,在路边看到一个老旧的告示牌:

564路亚基地。

嗯?我穿过前方停靠的车辆,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不大的四方形鱼塘,塘中央的增氧机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喷射着水花。鱼塘四周聚集着密密麻麻的钓客。

原来这里还有一个黑坑啊。但我现在没心思盘老板,我走到鱼塘旁边一个蓝色的小屋子里,一眼看见躺在沙发上刷着抖音叼着中华的老板,我喊道:“喂!老板!中午饭哪里吃啊?”

老板爬起来,也不答话,示意我跟着他走,我随老板向鱼塘另一头走去,我一招手,星云天空便也跟了上来。

老板从屁股兜里掏出一条烟,回头瞥一眼白净的星云天空,又看看我,嗤笑一下,问道:“这是你女儿?”

“是我学生。”

“顺路吃饭的?”

“对。”

“喏,来一根?”老板把烟递给我,我欣然接受。

“打火机?”

“我有。”

星云天空跟着我们的脚步,眼睛却一刻不曾离开鱼塘,她躲在我背后,扯了扯我的袖口,小声问道:“这里是经养塘吗?”

“是黑坑。”

“什么叫黑坑啊?”

“老板放鱼,你交钱包几个小时,钓到的鱼全部归你,或者你把鱼再卖给老板。”

星云天空点了点头,看得出她对这种新奇的垂钓模式很感兴趣,我看出了她的心思。

“老板,你这放的都是什么鱼啊?”

“鲈鱼啊,这一个塘都是鲈鱼,还存了一些鳜鱼。”

“上午这架势是头场吗?”

“对。”我回头看了看星云天空,她发觉我在看她,随后我把目光转到鱼塘上,挑了挑眉,星云天空顿时脸上绽开了笑容,毋庸置疑地点了点头,身后僵硬的尾巴轻轻摇动起来。

“下午偷驴啥价?”

“二百四,四个小时。”

“你这一共放了多少鱼?”

“十二仓六千斤。”

“真的假的?”

“嘿,还不信……”老板发觉生意来了,掏出手机摇头晃脑地凑上来,给我看前天放鱼的视频。

“那行,下午开两个卡。”

“好的,你朋友来了后你跟我说一下。”

“没有朋友,就她。”

“她?”

老板转过身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星云天空,随后呵呵一笑。

“女钓友半价。”

还有这好事?我问道:“不怕被盘?”

“她能钓到吗?”

“怎么,你看她像钓不到鱼的样子吗?”

“行,给你们两人挂牌了啊。”

星云天空看我神情,知道我和老板谈好了,问道:“这会回车拿家伙?”

“不。”我扔了烟头,在地上踩了两脚,“先吃饭。”

下午风平浪静,万里无云。气压高是好事,加上富含氧气的水体,让鲈鱼的掠食本能进一步被激发了。

秋季的大口黑鲈就是游在水里的胃,大凡是它那张大嘴能装得下的东西,没有什么是它不敢尝尝的,小鱼、小鸭子、水蛇、老鼠……甚至是小一点的鲈鱼——是的,鲈鱼对你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一口吞下。

“你带快调的竿子了吗?”我问星云天空。

“全的……但没带胡须佬。”

“不需要,这地方的鲈鱼都是吃饲料长大的,对软饵适口性好点。”

我翻出腰包里的内德铅头钩和浮水虾,递给星云天空。

“你这钩子好轻啊……”星云天空拿在手里把铅头钩掂量两下,“抛不出去吧?”

“的确,但没必要抛那么远。”

“你用ml的竿子都太硬了……”

“回鱼要快,时间就是金钱,这会不是休闲垂钓了,现在是竞技,来钱的。”

我手一指河中间的浮木平台:“我们到那边去,就抛在跟前,跳底就行了。”

“我们本地的鲈钓就是磨鱼,钓滑口、轻口。养殖的鲈鱼没有那么大的野性,所以我们不像美国那边搞什么水面拖拉机或摇滚小胖子啥的。我们钓飘落,打接口,节奏缓一点,给它反应的时间。”

(ps:内德钓法:使用小克数内德铅头钩加上浮水虾作钓。内德铅头钩因为平头的结构,保证假饵竖直头朝下的泳姿,浮水虾保证了鱼饵下落的速度缓慢,在水中呈现飘落的形态。到底后停顿一下,保持竿尖上扬,鱼线收紧,向上挑动竿尖,使鱼饵在水中跳离底部,随后让其自然落下,重复此操作,抽动时可通过改变节奏而控制鱼饵所在水层和呈现的泳姿,鱼儿多在诱饵飘落时给口)

“那我不如用倒吊钓组了。”星云天空放下浮水虾,从她那小巧的背包里取出面条虫。

(倒吊钓组:主线末端绑有铅坠,因具体作钓水域而选择不同形状,圆柱形为多。铅坠上端二十厘米左右绑有维基倒掉钩,鱼钩上挂有长条状蠕虫形假饵。落水沉底后抽动竿尖在水底缓慢拖动,使得蠕虫假饵扭自然蠕动。此钓组极为精细,适合钓滑口鱼。)

“这也行,我们这边也喜欢用。”我绑好鱼钩,随手一荡,让它飘落水中。

放线,放线,放线,沉,沉,沉……“咚”,来了!

沉闷的一口,我能想象出它在水底发现飘落的鱼饵,立刻向上游去,像小型吸尘器一样瞬间张开大嘴,一口吸入前方七八公分范围内的河水和那轻巧的鱼钩,它甚至没有察觉到它吞下的东西是被绳子拴着的,它也没机会去察觉了。

我条件反射般握着竿子往上一拔,好似旱地拔葱一样要把它从水里薅上来。在m调竿子强劲的腰力下,我能毫无保留地对它施加所有的力量。鱼儿在水中的挣扎显得如此无力,丝毫不能反抗它将要面对的命运。我很快把它拔到水面,不给它喘息或洗鳃的机会,一手扶着竿声只一托,便将那一斤多的鲈鱼拔出水面,此时任它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口子的鱼钩了,我高高竖起竿梢,那大张着嘴巴的傻鲈便朝我这边荡过来,我一手抠住它的大嘴,嘎吱窝夹住鱼竿,把鱼钩取下后,我浏览了一下那鲈鱼的皮毛:鱼身的颜色不像野生鱼那样呈深黑色,而是浅浅的绿色,看得出来它是在开阔水域无忧无虑长大的。体侧标志性的黑线十分明显,一直延伸到坚硬的鳃盖,像一件劣质的迷彩服一样,一看便是大学生军训时那种应付了事的服装。这也难怪,它们压根就没有天敌,也没有躲避的空间,完美的拟态对它们而言不过是剩余的附属物。它的腹部雪白,鱼鳍完整,看起来很健康。

“这么快就上了?”星云天空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投来羡慕的眼光,她手上的动作加速起来,这是钓鱼佬面对钓友中鱼后的本能反应。

星云天空忙中出错,简单的结绑了好一会也没串上,我看着她风急火燎的样子,强忍着笑出来的冲动。星云天空最后索性不绑结扣了,串上有损感度的八字环,急急忙忙把鱼线投入水中,这时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安心了下来。

“你应该用用内德钓组,趁现在鱼口好。”我一手拿着手机给她拍照,一手握着鱼竿,中指拨弄着摇臂,“中。”竿尖猛地一顿,我随即收回手机,腾出左手来摇轮。

“星云,下午的鱼口很暴躁啊,不试试吗?”我提起被水流懵了的鲈鱼,冲她晃了晃,此举引来星云天空不屑的回应:

“我钓过的黑鲈比其他鱼加起来都多,让你几条,你先别着急炫耀。”

“行行行,对对对……”我看着星云天空像帕金森患者一样抖动着小臂,点上一根烟,故技重施荡出鱼饵。

要不试试节奏快点呢?没准能在窗口期多抢一些鱼,我加速了抽动的频率,等候着触电般的咬口。

“中,中,中!”我听见星云天空激动的声音,转头看去,她蹲在地上,高举右手,把鱼竿举过头顶,左手伸向水面吧唧嘴的鲈鱼。见距离过长,她再收一圈鱼线,把鱼嘴向上绷住,促使它朝天大张嘴巴,然后熟练地把大拇指放在它的舌头底下,四指并拢捏住下颚,把鱼提了起来。

“怎么不直接飞啊?”

“我线小。”

“这个速度可钓不回本啊。”

“哼,0.4九编pe线,想飞也不是不行……”星云天空放下鱼竿,一手接过鱼护把它放在水里,然后随手把鲈鱼扔进护口。

“滋——”刺耳的泄力声划破长空,我的心跳好像随之骤停了半拍,回过神来,我扭头看见星云天空那根ml调枪柄竿背成了大弯弓。

“啥情况,挂底了这是?”

“不……是鱼,是条鱼!是条大鱼!”

老实说,我丝毫不怀疑星云天空的力量能硬拉一百多公斤的大鱼,可我对她那根竿子没什么信心可言。

“在往下钻。”星云天空紧紧把住握丸,鱼竿的末梢上下跳动,好像拴着一根弹簧一样,“它好像在摆头。”

“鲶鱼吧?”我内心大概有了答案:土鲶以上钩后猛烈旋转、扭头而著名。它蛇一样的体型决定了它不会有鲈鱼一样过人的速度,但却极其适合在水中翻滚,像钻头一样往水底的沉木或洞穴内冲击,而一旦它们能进入这些复杂的结构,就甭想再把它们从里面拉出来。

好巧不巧,它们对河底哪里有这些恼人的坑坑洼洼非常清楚,那是它们比家还熟悉的地方,是它们狩猎的地方。

“快把它拉上来!它要是钻到什么东西里面就完了!”我眼见着星云天空已经锁死了泄力,可水中绷直的鱼线却仍在以一种缓慢而势不可挡地劲头颇具力量感地向深处挪动着。

不同品种的鱼上钩后的动静其实是各不相同的。哪怕是最小的鳑鲏和麦穗,在提竿的一刹那,它们挣扎的姿势都呈现出微妙的差别。而眼下这条大鱼,我已经几乎断定它是鲶鱼了。倘若把鲈鱼比做铃木跑车,那么大个体的土鲶就是一辆中型货拉拉。它的挣扎是螺旋状的,而不是鲈鱼一样咬到饵就一股脑往前冲。鲶鱼哪怕就在你脚底下咬的钩,你都不一定拔得上来它。

星云天空的表情不太好看,她有些懊恼地说:“不行,我竿子吃不消!”

“就说让你换根mh的……”

“啊呀!——托雷纳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星云天空有劲使不上,看得出来她恨不得把竿子撅了自己跳下去拉线了。

“那就把竿尖扬上去,给它往上面抽几下,把它钩疼了,就不往下钻了,你让它一直保持抬头的状态。”

星云天空照做了,可当她正要维持上扬姿势时,竿尖“笃、笃、笃”地传来不详的抖动,接着不由分说好似被粉碎机吸进去一般猛一下沉,星云天空眼疾手快把竿尾抵在腹部,双手把住竿身,“滋————”耳边是卷线轮岌岌可危的泄力声。

“把它惹毛了。”星云天空摇了摇头,明明自己在力量的角逐上已然稳居上风,却因为装备的缘故眼睁睁看着卷线轮中的钓线越走越少。

“线杯见底了!它已经往中间去了!”星云天空一扫午后的颓态,此时此刻她的斗志已经完全被这条鱼引燃。哪怕是两天前在出道战奔跑时,我也看不见现在她这样两眼放光,嘴角拧起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欣喜的表情。

“跟它耗吧,反正塘就这么大,你的线应该勉强也够吧?实在不行跟着鱼跑。”

“鱼溜我呢?说出去被人笑话呢?”

“别管那么多了能搞上来再说。”我看了看表,星云天空已经跟那条大鱼杠了一刻钟了,它丝毫没有喘息的迹象。周围渐渐围上了一圈钓友,小声议论着什么,每当大鱼发力,泄力“滋滋”冒响,人群中就爆出“嘿呦!”“卧槽牛逼!”“大的大的!”诸如此类的惊叹。

“这驹的竿子也忒小了!她使不上劲!”

“就是,要是用我那竿子早干上来了!”

“人家没准就是想多溜会儿呢?”

……

我庆幸星云天空听不懂汉语方言。不过好像就算她听得懂,也没心思去关注这些了。

慢慢地,星云天空一点点扬起了竿稍,她整个背部向后弓起,左手拖着竿身,随后放平竿稍收紧虚线,重复着这个动作。我舒了口气,看起来她终于控制住这条鱼了。

“没劲了没劲了!”

“要溜翻了!”

“还没出水呢!”

“你看底下那泡!”

星云天空已经将鲶鱼像拔河底的塞子一样拔离河床,水下涌起泛着泥沙的泡泡,这是它在离开自己主场的最后关头不屈挣扎的标志。水中激起一个个漩涡,那是它甩动尾巴拨开的水流。

众人一个个都凑到河边,有人已经带上了偏光镜,伸着头向下看去。那个戴眼镜的突然指着水大喊:“大的!大的!得有二三十斤!”我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一个深色的巨大阴影,而随着星云天空手上动作的加快,拉模糊的黑影渐渐清晰起来,它两根猫一样细长胡须像中世纪海怪的触手一样划破水面,巨大的嘴巴足够容纳我的脚掌,它的眼睛很小,好像可有可无地随意抛弃在一张丑陋的大脸上。它的背部布满了参差不齐的棕色斑点,一直延伸到尾巴上。它臃肿的肚皮里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小鱼的冤魂,那种大嘴想必就是它们这辈子最后看见的光景了。

这家伙……长得就像……一根会游动的大舌头。事实也确实如此,它浑身上下都布满了味蕾。作为终生见不得光的深水怪物,它的视力严重退化了,仅剩下敏锐的嗅觉和长长的触须来探测猎物。

而现在,星云天空终于把这另一个世界的黑水怪物拉到了光明下。它就像是暴露在阳光下的吸血鬼一样,这滋味使它惊恐而痛苦,它竭力挣扎着想回到阴暗肮脏的水底,于是它拼尽最后的力气歇斯底里地甩头,尾巴胡乱拍打着水面,随后瞄准方向就向水底冲去。

“还有一把劲儿!”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随后我听见有人喊:“抄网呢?来个抄鱼的!”

我如梦初醒,立刻放下鱼竿跑到车子哪里组装抄网,当我风风火火地跑回来时,大鱼已经肚皮朝天飘在水面上了。

我照准鱼头只一抄,便成功入护。显然大鱼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再也无力反抗了。我竖起抄网,拎着网口丝毫不敢怠慢,铆足力气一扥,终于把这鲶鱼从水里拉了上来,我把它轻轻放在地上,没等我放稳,星云天空便第一个冲上来扒开网口看鱼。

“恭喜你,正中上颚。”我递给她钳子,她没接,而是伸出右手捏住鱼钩用力一扯扥了下来。我看见她手掌上被鲶鱼牙齿摩擦过后的丝丝血迹,可她就好像根本没意识到一样。

“托雷纳桑,帮我拍个照行吗?”星云天空一手扣着鱼嘴,一手拖着鱼身,口中叼着鱼竿,已经朝着我摆好了姿势,我拿出手机,将她和那条大鱼,以及旁边羡慕的钓友尽数记录下来。

“跑完三千米你都没现在这么喘。”我饶有兴趣地盯着星云天空,她大口喘息着,脸上跳动着难以言表的欢喜。

“紧张吗?”

“当然紧张啊,生怕它跑了。”星云天空的胸脯一上一下起伏着,她的脸上都涨红了。

“开心吗?”

“开心!”

“再干一条上来?”

“准的!”

欣喜之余,我也没忘了黑坑作钓的根本原则,本着时间就是金钱的信条,留给我们庆祝的时间很少,我们得赶紧再多钓一些鲈鱼。

“怎么样,我们黑坑的鲈钓和你们那边的还是有些区别的吧?”

“嗯……这么说呢?”星云天空嘟着嘴双手一摊,“这里的鲈鱼喜欢慢慢飘的饵,一开始复合亮片竟然都没有口,而且给口非常轻。”

“实际上,每个黑坑的鲈鱼吃食的习惯都不一样。”手上虚线一紧,我扬竿刺鱼,从脚底下拉出一条七八两的鲈鱼。

“等到了冬天,1.5克的铅头钩都嫌重,得用插铅。”

“那怎么抛出去?”

“超快调ul直柄竿飘脚边的结构。”

正闲聊着,星云天空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对我说:“到了呢。”

“起护!”我也不想拖时间,因为我自认为三十多条鲈鱼还是可以回本的,而更大的收获是星云天空钓获的土鲶,可谓一条爆护。

星云天空蹲了下来,把鱼竿小心放下,然后向上撸了撸衣袖,握住鱼护的边框便往上提,可她的表情越提越不对劲。

突然,她停下了动作。

“托雷纳桑——”她神色有些凝重,“怎么这么轻啊?”

我隐隐感到不妙。

“先全部拎起来。”

星云天空把住鱼护往上扥,眼见的她看见了水底的什么东西,随后她的动作瞬间狂野起来,拉扯着鱼护往岸上一拖,底部的一个大洞毫无保留地撞进我们的视线。

轰击着我的内心,我顿时愣在原地。头脑里一刹那没了一切的动静。

星云天空的耳朵还高高竖起着,在她真正看见洞口的那一刻,她的尾巴好像一只猫的那样炸毛了。

我貌似都忘记了呼吸,缺氧片刻后,我清醒过来,星云天空失神地望着我:“跑了。”

“我刚刚看见一条鱼从护里游出去了。”

“鲶鱼也跑了。”我木讷地回应,也不知道在回应谁。

“怎么办?”

我转过身扫视四周,已经围观了一大群惋惜的钓友,老板也凑到了鱼护前面。看见此情此景,他也有些可惜地摇摇头

“还留了几条,你们要回掉还是带走?”

“回了吧。”我心有不甘地说。

“剩十二斤,我算你一百二吧。”老板看了看站在秤头旁边垂头丧气的星云天空,自己叹了口气,“太可惜了,你们下次得先检查好鱼护。”

星云天空低头不语,我掏出钱包收起老板的两张票子。我伸出手肘捅了捅星云天空,示意她一同上路。她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姑娘,等一下!”老板想喊住她,可是星云天空听不懂中文,她径直走了出去。老板转朝我说:“听其它钓友说这小姑娘钓了条鲶鱼,那是我们这边的标鱼,本来也是钓到后就要直接回塘的。我们群里有人发了图片证明,这样吧,我把标鱼的价半价回给你。”

“多少钱?”

“一百。回去给小孩买点好吃的哄一哄。你说你们鱼护怎么破了呢?”

你问我?我真想抽自己一个巴掌。车上明明两个鱼护,我应该下水之前先检查一番的,这样我就能用另一个好鱼护了,那个是我新买的,还没开光过,如果我今天一开始就拿那个鱼护,我肯定现在就已经上岸了……

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鬼使神差地,我在接过老板的钱时,小声说了声:“谢谢。”

我走出门,没看见星云天空的身影。我去鱼塘看了看,没找到她人。但当我走到车旁边时,才发现她已经坐在副驾驶上了。

我拉开车门,挤出一丝看起来还算真实的微笑:“跑得挺快的嘛。”

“要是我早点发现就好了。”星云天空的声音和她的耳朵一样有气无力。

“好啦好啦,钓一场鱼而已,手瘾都已经过了,反正这些鱼我们迟早也是要回掉的。”

“但托雷纳,这个程序不对,我们本来能赚回来的!我们本来不会赔本的!”

“你是过意不去钱的事情吗?”

“你既然说了黑坑的规则,那我们不就是尽可能要赚钱的吗?”

原来她想的是这个。我想的是至少要留一张鱼获的照片纪念自己成功的偷驴经历。我现在最后悔的反而倒不是鱼获了,而是没给星云天空和那条大鲶鱼以及所有的鲈鱼单独合影。

“这个你无须在意。我也亏不了多少。”我摸了摸星云天空的脑袋,随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星云天空侧过头枕在我的手背上,长叹着说:“那至少最后也拍个总渔获的照片啊——”

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果然啊,钓鱼佬其实是没那么在乎得失的。在与河流谈判的过程中,他们功利世俗的价值观早就被浪花和潮汐磨平了棱角。他们变得没那么斤斤计较,没那么急功近利,对于到手的鱼获,他们不一定需要带走,不一定需要吃掉,看着鱼儿游走没准更令他们舒心,可……

照片啊!要留下一些证明自己征服了大鱼的证据的!

那是钓鱼佬拿出去在酒桌上装逼的本钱啊……

我没再回应什么。只想赶快忘掉这段不悦的经历。

半晌,我才对星云天空说:“明天早上开竿千岛湖,好好钓,搞些更大的。”

夜幕下,我驱车行驶在无人的高速上,每每想起跑鱼的那一刻,总有股大腿拍肿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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