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拨回到张筠携洛明门众人前往秉一堂时。
他发现了魏英和伊薇的亲密举动，考量再三后，选择了不撞破一切。
洛明门需要的是盟友，长青宗不是中原大宗，但好歹也是一方势力。
没有必要因为执意除妖而得罪未来可能成为长青宗掌门的魏英，撞破他人的好事不是什么好行为。
何况……郎才女貌，又有何不可呢？
张筠的心底，泛起了一丝涟漪。
若是平常，这点涟漪并不足以让他产生什么变化。
性情寡淡的他，本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动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快人一步，站在了秉一堂前时，心底的点点涟漪，忽然间产生了一点躁动。
他不由得皱了眉，感觉到不对劲。
寡淡，不意味着对这些事情不敏感，毕竟情是妖魔根源。
“张师兄！秉一堂出了什么事了？”
在他思考的间隙里，不远处传来了一位先行抵达的洛明门弟子的声音。
这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来不及思考，只得先将异样抛之脑后，看了一眼疾驰而来的弟子。
是一个风尘仆仆的，之前在死去弟子“诚哥”的尸体前没有动摇的外地人。
张筠对他微微点头，便一边盘算着如何利用自己过往的信誉哄骗过去，一边推门。
他知道，门不会开，在之前打算开门进入秉一堂时，刚好妖魔害人，他就做了个加固。
但当他的手碰到门时，门却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毫无阻碍地打开了。
什么？
张筠心底的涟漪，被猛地震动起来，根本压制不住。
不行！我这是怎么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洛明门弟子，试图和他聊天来消解情绪上的波澜。
但这一转头，他就见到了此前从未见过的场景。
那个刚刚还在冲他打招呼的弟子，竟然在他转头过去的短暂时间里，变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老者模样。
鸡皮鹤发，披散不羁，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把他看得心底直发毛，有种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了的感觉。
他是谁？
我是在幻觉之中吗？怎么情绪波动如此剧烈？
张筠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的心被狠狠地揪住，试图进行挣扎。
但当他的视线，正对上老者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他注意到，老者的眼眸，很是奇特。
如果说，莫念那种如同夜明珠一样明亮的眼眸，是她极其活跃的性格的特异表现的话，那么老者眼眸里，那仿佛能吸收一切的黑暗，就如同静谧的他的表现一样。
诶？等一下，为什么，如此安静？
洛明门的其他弟子，为什么还未赶到？
魏兄的院子，距离秉一堂虽然遥远，但是第一个赶到了，其他人，就应该接踵而至才对……
吧？
我是不是，头一次，心声这么强烈？
我……你……
“进来吧。”
谁？是秉一堂内的声音，听起来，好耳熟？
门怎么，完全打开了？
嗯？好浓重的血腥气，秉一堂里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气味？
牌位，都放得好好的，沉香是两短一长，正正好好。
“应念，你为何如此？”
应念，是谁？
等下，莫念，应念，是……
是祖师？是哪一位祖师在呼唤我的名字吗？
“洛明门当初的迁徙，果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吗？你与它们接触过多，终究是堕入了第二层吗？”
找到你了！
祖师！是最初的祖师，您在说话！
我不是应念，我是张筠！
我不是应念，我是张筠！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是张筠！
“唉，随你去吧，张筠也好，应念也罢，都是你的皮囊，在你堕入第二层开始，名字对于你而言，已无意义。”
“我只希望，你不要对你亲手塑造出来的师妹，好不容易才转世重修的莫念动手。”
嗯？
莫念，莫念。
啊，我想起来了。
那两颗明珠般明亮的眼眸，真好看呢～
该去取回我给的东西，好好保养，不要暴殄天物了。
…………
“自始至终，你都是应念。”
“张筠，是你塑造出来的全新的人物，你刻意改写了洛明门内诸人的固有印象，让这个门内，变得似乎没有了长老师长之类的角色。”
魏英的声音，让秉一堂的静谧，彻底破灭。
他就站在三才道阵中，在庇佑之下，有恃无恐地与老耋“应念”对峙着，那无尽黑暗的眼眸，对他毫无影响。
毕竟，他完全知道，第二层的妖魔化，特点是什么。
当“应念”这个概念出现时，“张筠”和“应念”，就是统一的概念。
第二层次的妖魔化，是为，“声名”。
如果说第一层次的心魔，是人自身的情绪表现，是人本身的另一面，那么第二层的“声名”，则是外人对人的情绪表现。
当你将眼前的老耋认知成“张筠”时，他其实就是那个性情寡淡，没有来历却又能在洛明门中隐隐掌控一切的张师兄。
这就是他的效果，哪怕是知道原剧情的魏英，在“张筠”主动暴露之前，都是不能认知到这一点的。
而作为事主之一的莫念，更加认知不到这一点，从她现在捂着头，痛苦地悲鸣就能看得出来。
她死去的记忆，正在归来。
当你将眼前的老耋，认知成“应念”时，他就成为了今天揭下面纱，暴露真实身份的他。
或者说，完全掌握了第二层次妖魔化的真谛，成为了高层次妖魔的他，没有准确到位的应当，任何修士，都会被他卷入妖魔化的漩涡之中。
魏英已经能看见，莫念出现了一些妖魔化迹象。
侧马尾上，点点白丝，修长的玉臂出现了大块的斑驳……
但他无心去管莫念，一切的根源，都在眼前图穷匕见的“应念”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莫念，应该就是你的造物。”
“她是你的倒影，是你镜中的对立面。”
“而你要做的事，创造她的目的，我也能想到。”
魏英的声音，愈发洪亮。
他并不介意将一切虚妄破开，不介意刺破眼前这个妖魔的谎言，不介意彻底惹怒这个至恶之徒。
手心的柳枝，被他用力一捏，一点点露珠在表面凝结。
他知道，这些露珠，就是真实的张筠。
“那便是，制造一个真实的谎言，用她的身死，制造一个完美的‘张筠’的形象，让你的‘声名’，得到圆满。”
“从而，踏向第三层次！”
话音即落，老耋的脸上，出现了满意至极的笑容。
他举起双手，用力地鼓掌，为魏英精彩的发言发自心底的赞扬。
因为，这正是他愿意见到的。
“那么，你会杀了我吗？”
老耋冲着魏英嘿然一笑。
他放下手，对准已经严重妖魔化，只保留了最基本的人的意识的莫念。
“我和她任何一方死去，都会创造出你所说的，第三层次的妖魔化人族。”
“不是第一层次的次生劣物，不是我这样虚无缥缈之人，而是第三层次，真正的妖魔。”
“而且，一步踏入大妖的门槛，成为祸害一方，难以灭除的人族大敌。”
“如何？”
老耋的嘴角，翘起了极致的弧度。
这就是一个死局，“声名”需要的是观察者，只要存在一个外人，那一切便可定性。
然而，就是这么思考的他，得到的，是魏英不屑的冷笑。
“那要是，我同时灭了你和她，灭了洛明门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