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想问的是，雒阳城中，你能找出多少与妖魔有牵连之人？”
魏英的第一个问题，就让死尸沉默了。
他的确能够辨别哪些人与妖魔有牵连，甚至比天师道的手段，都要灵敏一些。
但是……
“我能分辨，但是，出不去。”
魏英闻言，并无意外。
死尸如果真能出去的话，为什么不去雒阳城中直接寻仇，而是要在这片隐秘的空间中留连？
那个人族叛徒，现阶段还需要避嫌，毕竟记得燕云的人还有很多，丢失燕云的罪责虽然在干涉下没有落到他头上，但公道自在人心。
这种状态下，叛徒压根不能露头，实力也很难提升，以死尸的力量，足以碾杀叛徒。
天道无情，不容任何不应存续之物。
不过这并不重要，魏英摆了摆手，接着问道：
“雒阳中，是否有嘉令的门徒？”
与人族相对的，妖魔也有“师徒”，只不过妖魔之间更像是主奴之间的关系，所谓“门徒”称呼，已经算是雅称。
更多的时候，将清魂献祭给妖魔，充当妖魔走狗的，还有另一个称呼。
“腌臜”。
这个问题一出，死尸当即眼眸微动，没有片刻犹豫，立即回答道：
“有，黑羽之徒、浮生之徒、百相之徒，都在雒阳城中。”
“我能嗅到他们身上那种枯败的气息，之前来到这里，就发现了不少腌臜。”
死尸的回答，正切合了魏英的意愿。
黑羽之徒，就是那个在论剑现场被他击杀的男子，现在其所控制的栖凤观二女已经基本社死，需要尽快处理，不然很容易妖魔化。
至于浮生之徒、百相之徒？
魏英的回忆里，出现了雒阳劫难时的画面。
“我……我怎么……不！！！”
“父亲父亲！谁杀的你……啊？是我……杀了”
“你不是我！你不是我！你不是我！”
“不要看天空！不要看旁人！不要说……嘿嘿嘿嘿……”
那一天，黑羽成云，浮生皆颓，百相乱世。
每一个望向天空中的巨大镜面，被黑羽遮目之人，都被黑羽操控，如同一具具魔怔的走肉，向着朋友亲人举起屠刀。
每一个看向身旁的人，发现自己身旁人都变作另一幅模样，当着他们的面自残自戕。
每一个说出真相的人，却在真相说出前一刻，心中忽而间闪过无数人生中那些不愿意回味的画面，在无尽痛苦之中，呜咽失语。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众生百相，皆系于羽镜之上。
嘉令，一手促成了雒阳城的大难，而它的三个腌臜门徒，居功至伟。
而百相与浮生俱在雒阳的消息，对于魏英来说，可实在是太重要了。
知道对手是谁，就更好对症下药。
魏英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再提出了他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如果死尸能顺利答上来，那么噬孽的来源，就能一清二楚。
看着死尸幽暗的双眸，魏英指向围绕在他们外层，形成了云圈的灵气云雾层。
“雒阳城中，是否有擅长制作兵器和研究生灵的妖魔？它是不是游离于潜伏的妖魔群体之外，孤身一人默默地扮作人族？”
这个问题指向性过于明确，以至于死尸都沉默了良久，凝视魏英良久，才微微启齿道:
“那只妖魔，现在就在城西的水榭中，接受众生跪拜。”
嗯？
死尸的回答，也让魏英悚然一惊。
接受众生跪拜的情形有很多，但能在雒阳城中受跪拜而不被雒阳城主干涉，只有一种可能。
妖魔化的第三层次，应念梦寐以求的境界。
众生。
…………
“师兄，我们就这么走了吗？那东西，不管了吗？”
伊薇抱着昏迷的莫念，很是疑惑地看着来接她的魏英。
师兄不是答应了莲儿，还带上了那个人的白灰，还将占据莫念身体的“云生真君”的成果据为己有？
虽然她没有之前魏英行为的印象，但是魏英稍微旁敲侧击，她就理解了身旁这只云团巨球的意义。
它是“胚胎”，是诞生“公子”的胚胎。
魏英却只是瞟了一眼正在安然“搏动”的“胚胎”，没有任何波澜。
“这里没有云生真君后，就是安全的，外面的生贽不会威胁它的安全，甚至会主动与它融为一体。”
“他会掌控生贽的力量，成为这些被云生真君制造出来的生灵的主人。”
“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不能在此久留了。”
啊……是这样吗？
伊薇将手轻轻搭在“胚胎”的体壁上，感受着里面的蓬勃生机，无比澄澈的的容纳之物。
视线，还能穿透密密麻麻的脉络，望见在重重包裹之下，蜷缩着的一团最初的血肉。
特别的是，这团血肉已经有了些许样貌雏形，隐约间能看出丑男的面貌特点。
那是……他的新身体吗？
祝你，好运吧。
伊薇转过头，对魏英点头。
一行三人，便踏着轻快的步伐，从云雾缭绕的云生堂中走出，奔向那依旧闪耀金光的大门。
随着魏英抱着两小只一同跃入“龙门”，从洛明门旧址中离开后，回答完魏英问题，与魏英达成了约定的死尸，默默地登上了之前魏英所登的高台。
他在大钟面前停留许久，而后又望向了自己的巨爪造成的高台缺失的边角。
最后，他将目光，望向了远方那依旧矗立的金色**。
“我就替你们，守这里了。”
“当年，我没有守住幽州，没有让燕云之地，掌控在人族手中。”
“现在，我的力量远不如以前，但还是希望，你们能给我这一次机会。”
他的话语，飘荡在风中，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矗立的**，依旧矗立，洛明门内的风，依旧呼呼的吹。
只是在他苍白的脸上，在他朽坏的皮肤里，有点点嫩粉色的肉芽，正在从缺口与曝露处，孳生。
他静静地，弯下了僵硬的膝盖，极其别扭地坐在了高台的边沿上，眺望远方。
有了守护这里的理由，有了约定的人，他生前的执念，也就并不重要了。
而在他放下一切之时，浩阔无比的水面上，忽而间，升起了一朵……
微小的太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