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苏堇起了一个大早。
准确来说应该是没睡,一晚上没睡。
睡觉这件事变得越来越困难,似乎是中了不在陈诚丞的身边就不能睡好的诅咒。
她不想去追究真相与否,只是想要吃饭,然后坐大巴回乡下。
听说运行了公交,只需要换乘一下就可以回到家门口,但是两人并没有尝试的想法。
六点,终于等到第一家肠粉店开门,两人各自挑了一张桌子坐下,中间还隔着一个位置。
店主诧异地看着同时并列进来,然后同时离开的两人,觉得诡异,但是没询问。
车票是到了车站之后才能买,第一班八点开,路程一小时。
所以两人选择了打车,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花了比车票贵上了两三倍的车钱,最后回到了乡里。
临下车的时候,陈诚丞拍打了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下,而苏堇则是看着他练习笑容的模样,有些觉得害怕。
想来,陈诚丞一直都是比较开朗的一方,不管是面对缠人的亲戚还是冷漠的亲戚,他都可以露出笑脸,然后去面对。
这样面面俱到的人就是苏堇曾经的憧憬,而现在,他也不得不依靠练习来模仿曾经的自己。
车的最后定位是在乡里的一个小学门口,因为苏堇的家在巷子里头,路小,车进不去。
所以停在了小学前。
周六,所以没人。
陈诚丞练习了一会儿,苏堇站在一侧看了几分钟。
依旧不说话,但是等到陈诚丞差不多要好了的时候,两人又相当默契的向着同一侧走。
苏堇输了口气,然后才掀开了门口的竹帘。
在铁门之外加装的这东西似乎是奶奶离世之前的想法,然后这之后,一直都是开着门,挂着竹帘的日子,夜深之后才锁门。
乡里人基本上都这么做。
除了一些赚了大钱回来建房子的人。
苏堇伸出手,想要自己掀开了帘子,但是却被陈诚丞抢先了。
他向前一步,从侧面将竹帘抓起,并且侧身,空开了一个位置,可以让苏堇通过。
光亮从门口投入,屋内的四个人纷纷望了过来。
紧接着便是急促的步伐,苏堇和陈诚丞进入屋子的同一时刻,苏堇的父母就出现在两人面前了。
“哎哟!你可算回来了!”苏堇的手被她母亲拉着,牵走了,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里屋,似乎是去看爷爷了。
苏堇的母亲是个身高一米六左右,体态肥胖的女性,烫着卷发,面容发黄。
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而他的丈夫,也就是苏堇的父亲,是个相当不善言辞的人。
他只比苏堇高一点,现在站在陈诚丞的身边,似乎有些尴尬。
“进来坐坐吧,等她们娘俩出来,你再去。”他走在前,招了招手。
陈诚丞点头之后跟了进来,绕着天井边上的小道来到了客厅。
毕竟有重要的事情在前,陈诚丞错过了喊岳父岳母的机会,现在也只好进去了。
在位置上的,同样还是苏堇的舅妈和舅舅,只不过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在位置上坐下之后,陈诚丞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因为大家都不说话,只是单纯低垂着头,沉默着。
陈诚丞多少猜到发生什么了,也只好适应着气氛不说话。
半响,舅妈进去了一趟里屋,然后过了十分钟出来了。
她抹着脸,用沙哑的声音喊走了舅舅,舅舅和舅妈进去了,没再出来。
按照辈分来说,苏堇的母亲是长女,年纪最大,然后是舅舅,其实应该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的,但是看来已经走了。
陈诚丞只在过节和结婚的时候见过这些人,其实不太记得清楚了。
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脸记不得,陈诚丞放弃了。
岳父望着那边,然后低头思索,手指有点抽搐的样子,最后伸手摸到了口袋。
岳父点了支烟,看见陈诚丞,也给了一根。
陈诚丞苦笑着拒绝了。
香烟的味道开始融入空气,散在陈诚丞的身边,岳父吐了个圈,然后说:“前几天,老人家身体就不太好,看来是到时候了。”
外头开始下起了雨,不大,但是天井的混凝土地面颜色变深了。
雨水顺着排水口溜走,没能够留在天井。
雨水的味道渗了过来,陈诚丞耸了耸鼻尖,不知道是因为烟味还是雨水。
空气开始变得潮湿,有些黏糊糊的感觉,陈诚丞觉得身子有些发烫。
“节哀……”陈诚丞半天只能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说完,两人便不再说了,舅舅从里头出来,然后冒着雨朝外面跑,舅妈追了一阵,停了,进了厨房,跪在土地爷面前磕了几个响头。
陈诚丞又坐了一个小时,舅舅拉着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过来,其中有一个是当地的巫婆,陈诚丞不太了解这些事情,因为他不是这里本地人,但是那个老婆婆似乎是乡里的神婆。
进去之后,岳母和苏堇出来了,两个人都哭得一塌糊涂,苏堇走得不太安稳,几步踉跄之后,就跌到了陈诚丞的怀里。
她的眼眶红肿,把脸埋在陈诚丞的胸口,啜泣了几声。
陈诚丞不知道做什么比较好,尽量保持着不算拥抱的姿势,抓住了苏堇的肩头。
本来的话,他应该会紧紧拥抱她颤抖的身子,但是现在,说什么他都不肯。
“小陈啊,你先带她休息下吧?楼上那间,然后下来帮忙。”岳父看了一眼不断朝里屋走的老人们,转而催促陈诚丞离开。
说白了,他们两个都是局外人,两个女婿在这里其实没什么发言权,还是要看舅舅的脸色。
毕竟这种事情,陈诚丞也是头一次经历。
他点点头,左手用力,将苏堇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然后朝着二楼走。
最里侧的屋子,摆着一张老旧的双人床,姑且是盖着干净的被褥,陈诚丞将苏堇放上去的时候,还发出了吱呀的响声。
苏堇还在哭,但说不上优雅,毕竟鼻涕都出来了,她努力咬着牙,显得更蠢了。
陈诚丞放下之后就要走,但是苏堇紧抓着他的衣服不松手,眼看着衬衫要变形,陈诚丞不得不俯下身子去。
然后就被缠绕住了。
纤细的玉手,颤抖的身体,冰凉的脸颊,在和陈诚丞的身体接触的时候,化为了细细的啜泣。
她终究不敢放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