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堇在找一个合适和家人进行视频通话的地方。
她先是在病房待了会儿,发现嘈杂的环境压根没办法让她掏出手机来。
而且苏堇本身就是个腼腆的人,在这种环境下只和别人隔着一道帘子都觉得不自在,更别说拿出手机来和家人视频通话了。
也因此,在吃完饭之后,她选择离开病房,先是在走廊位置,却发现晚上来看病的人也不少,注意力自然会被远处那些哀嚎着的孩子,表情严肃的大人所吸引。
曾几何时,母亲应该也如此注视着她。
她甩了甩头,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严肃,所以迈步向上,登上台阶,最后来到了天台的门口。
天台的铁门半掩着,有很好的修缮,所以见不着生锈的痕迹,她轻轻地推开了门,发现有三个护士,正将清洗过后的被单等东西挂上晾衣架。
几栋楼的天台都是用来晾衣服的,巨大的晾衣架整齐划一的晾着白色的被单和被子,夜风之下微微摆动。
苏堇觉着自己应该找一天白天的时候上来,多半可以看到蓝天白云下的白布翻动,看见远处的城市街景,看看黄昏时分的烟火气息。
只可惜这样的想法一定不止是我这样的人会有吧,所以还是算了——她在心中打消了念头,然后欠身钻入,缓缓地朝着一侧的长椅移动。
不远处的三位护士因为苏堇的出现而停顿了一下,不过似乎是因为习以为常,所以没多在意,只是朝着苏堇点头问好而已。
苏堇吓了一跳,只好慌慌张张地点头,然后躲到了一侧的被单后面,靠着椅背,脑袋上就是明晃晃的大灯泡。
比起被灯泡照射到的,散着发白的光亮的地方,应该还是椅子底下那种黑乎乎的地方适合自己。
脑海中浮现这种念头的同时,也会连带着陈诚丞曾经对自己的鼓励,这才叫她打消了妄自菲薄的念头。
曾经的她就是靠着陈诚丞的鼓励才一步步走下来的。
三个护士其中一位常来病房,是一个带着水滴型吊坠的护士,她灵巧的动作将因为微风而调皮的衣服控制得服服帖帖,甚至还能够和身侧的两人闲聊。
内容似乎是关于一本裹着黑色书皮的书,以及将书送回去的某个男人。
苏堇不感冒这种故事,拉紧实了自己身上的外套,然后调整坐姿,准备开始和家人视频。
现在是晚上的八点,她姑且算是准备好了。
戴上耳机,压低音量,然后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护士们,最后按下了摄像机一样的按钮。
铃声响起,微微振动,然后母亲接过了电话,正在调整镜头。
一侧的画面印出来苏堇憔悴的脸,而画面的正中间则是母亲紧皱的眉头。
家里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父亲严肃冷漠的表情也依旧如故,除开他们两人脸上的一些逐渐加深的沟壑之外。
“妈,爸……吃饱了吗?”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还是照例寒暄。
“早吃了早吃了,六点多就吃饱了,你今晚吃了啥,也不知道发张照片来看看,肥肉别吃太多,蔬菜还有水果要记得吃!”母亲皱着眉头,脸颊凑近了手机画面,像是为了仔细端详女儿的脸。
只可惜苏堇很害羞,所以没能凑得更近些。
而且原本,叮嘱苏堇吃什么,怎么吃,记得吃的事情,都会带上陈诚丞的名字,像是提及一句【别老是让小陈做给你吃】或者是【好歹也给小陈打打下手吧?】之类的。
“嗯,我知道,我学会芹菜炒肉了,虽然切菜切肉什么的还不太行……”她想起来自己在家的第一顿饭,是用剪刀处理芹菜和猪肉的。
母亲的脸上露出来五味杂陈的笑容,她皱着眉,向身侧的父亲传达这一喜讯,却得到了不冷不热的一个哼声回答。
苏堇知道的,他不是觉得无关紧要,而是碍于脸面不会夸奖苏堇罢了。
这二十多年都是这样,总不至于到了现在他才知道女儿宝贵吧?
古往今来,似乎父亲的代名词是山,是威严,是冷静,父亲也很好地扮演了这一角色,无法表露感情似乎是大多数父亲的通病,这没什么不好,甚至于苏堇都有效仿的意思。
是的,如果苏堇有了孩子,那一定会是自己的父亲一样的处理方式吧,对孩子冷淡,不会主动去拥抱,也不会告诉她我很爱你,但是会在下大雨的时候送你上学,即便知道你不喜欢雨衣的塑胶味道。
苏堇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还是高三那年,有些太晚了,属于小孩子的撒娇和爱意表露早过了时间,越长大会越觉得害羞。
而当她回过头时候想要去表露对父亲的爱意时候,也变得不知如何开口了。
当时也多亏了陈诚丞,否则的话她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
“然后、呃……那个……”母亲和父亲对视了一下,两人都露出了纠结的表情,最后还是回过头看着苏堇。
隔着小小的手机,苏堇有种和家人面对面的感觉。
“是离婚了,不是开玩笑的。”她选择先开口。
“吵架了?为什么?是不是小陈欺负你了?要是真的,你可以和我们说实话的!不过……”母亲少见的慌张了起来。
从刚才开始,说不定是从一个小时前初次听说离婚这件事时候开始,她的眉头就一直没有放松下来。
“不是诚丞的错,是我的问题,所以没事的……”她开始回忆自己是怎样在结婚纪念日对精心准备了大餐的陈诚丞提出离婚的,又是怎样和他一起去民政局办理手续的。
而这一切要在几天之后迎来终结。
她当然后悔,可是无法接受自己,无法接受不能和陈诚丞一起走向两个人的未来的自己。
她无能为力。
要留下诚丞很容易,只要反悔了就好了,那样一来,在法律上,他无法离开自己,但是两人的生活还是那般僵硬。
她想得很清楚。
“是我太幼稚了,诚丞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