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还没放弃修道的打算?”
这几日唐鸣没少和夕拾询问有关修行的话题,可每次夕拾总是不太愿意和唐鸣讲这些。
没有丝毫修行天赋、连气感都不存在,寿命短暂的凡人,打听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博学强记而已,你就当我是好奇宝宝。”
“呸。”
夕拾心里啐了一声,还宝宝,这么大个男人不嫌恶心。
“就算你了解了,以你的力量也没办法帮你娘子,你就不要有这种梦了……心剑是剑修的独有天赋,剑修一生为剑,寻常剑修囿于外物,也就是祭炼一把宝剑。但总有些天赋绝伦的人把自身都变成了剑,你别用那种表情…我说的是他们用自身的力量凝聚出一把剑,只存在于心海之中,是纯粹的剑道感悟和灵气构成的,因为是灵体,所以一般防护对心剑都无效,因为心剑可以直接斩开修道者的心海,给予灵魂创伤。”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神通,每个人觉醒了心剑的剑道天才因为心剑不同,能力也是奇奇怪怪。”
“神通也能碎了?”
“那是自然,因想法和观念诞生的奇物,自然也会因为想法和观念的改变而改变…所以说不是不希望你帮你娘子,而是心剑这种存在只能靠拥有者自己,外人没办法直接干预的。”
想到这里夕拾又是一阵无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出现在了这个男人身上,要是换成唐雨见,不早就一飞冲天了。
“你想多了,我没有再去招惹她的想法,我只是好奇,有了心剑还会用别的宝剑吗?”
“你以为都和你全靠一张嘴一样么。”
夕拾冷笑一声,可以明显看出来这段时间祂确实学到了唐鸣阴阳怪气的一些本事,祂觉得这样说话确实很爽,尤其是唐鸣嘴角抽搐的模样。
“红尘境之前,再怎么有天赋的剑修都要用兵器,对他们来说,此时的心剑脆弱不堪,别看听起来心剑这么神奇,但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稍微剧烈点的能量波及就能让心剑裂开。一个一个对自己心剑宝贝着呢,不到拼命的时候亮都不敢亮出来。我印象里有个奇人就不信,有神兵不用非要拿着自己的心剑,结果某天御空飞行的时候和别人装一起了,人倒是没事,结果剑碎了。”
“……”
为什么忽然感觉高高在上的修道修行这么接地气呢。
“那红尘之外呢?”
唐鸣继续问道,这几天他也通过夕拾了解到一些修道体系的内容。
凡人登天需要三境:
初境登高,名为登高境。
接着是大风起时扶摇直上的扶摇境。
最后是红尘历练也是超脱的红尘境。
这三境是凡人洗练自身,感天悟道的基础三境,算是叩开了求仙问道的大门,因此此世的修道者们称这基础三境为扣仙门。
但唐鸣觉得还不如叫强身健体境贴切些,打基础就打基础,说的这么玄幻和仙有个锤子关系。
至于红尘之上,夕拾之前一直没有说,这家伙总是那副“你个凡人不必懂”的欠揍模样。
“红尘之外当然……我说你个凡人总是打听仙家的事情做什么,以你的天赋,能到扶摇境都算是逆天改命了,这辈子无缘红尘的存在,知道这么多是想给自己添堵吗。”
果不其然夕拾还是老样子。
“是是是,我这凡人给您老人家丢脸了。”
“我不老!”
结果夕拾吼了一声。
“是是是,您不老,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前辈,您是年轻的不明显。”
“区区废材,一节赘婿、你、你竟然挪揄本座!”
“啊对对对。”
“你怎么又是这句话!!你在说这句话本座就不搭理你了!”
“啊对对对。”
“啊啊!唐鸣!!本座发誓,再理你我就不是人!”
…………
怎么说呢,傲娇虽然退环境了,但是这性格有些时候也挺有好处的。
就比如说夕拾这神秘存在,别看祂发誓发的狠,但这句话这三天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一幅不想理自己的样子,但每次只要他多问两句,夕拾绝对会给他解释一遍。
大概是这些曾经或许高高在上的存在,真的没有好好感受过与人沟通的乐趣吧。
天上神食的不是烟火,是香火。
夕拾是不是神他不清楚,但上位者骨子里的孤单是掩饰不了的。
一场道不明的春雨下的朦胧。
风吹花蕊,雨濯清尘。
没带伞的唐鸣以弄湿了头发为代价,决定今天不去国子监找自己的恩师,而是干脆找卫国公唐老爷子说明白情况好了。
步行来到书房,平日里无须上朝的老爷子就喜欢宅在书房里看书,这是记忆里知道的答案。
出现在放门口的时候,周围的下人倒是一愣,着实没想到唐鸣会出现在这里。
这几日唐鸣要走的想法并没有掩饰,唐府上下基本都清楚,再加上或多或少唐鸣当时以死明志的事情也传了出来,外人看他的眼光……多少带着点尴尬。
换做是自己巴不得人间消失直接社会性死亡呢,竟然还来卫国公这里?难不成想来讨个说法?
想到这里下人们顿时紧张起来了,生怕唐鸣忽然脑门一热准备闹事。
当然这样变相看出唐府确实人人都看不起他一介赘婿,他们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唐鸣有什么委屈,反而是感觉他要闹事。
正当下人准备上前拦住他时,屋子里倒是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
唐鸣愣了一下,不愧是卫国公府的顶梁柱,自己这还没敲门呢,就知道自己来了。看来传言中唐老爷子红尘境巅峰的说法估计没错了。
下人们这才推开,不情不愿的让唐鸣走了进去。
推开门屋子的装潢到算不上朴素,但和想象中的贵族装扮也差了些,入眼的尽是些书卷,倒是点着熏香的味道微微有些好闻。
卫国公唐老爷子就这么坐在书桌前,面容严肃认真,久居高位之下,有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势。
倒是没有看书,握着毛笔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写字。
“爷爷。”
唐鸣行了个礼,即使自己不是真正的唐家人,但被沈姨收养当做儿子养着,叫唐老爷子一声爷爷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嗯。”唐老爷子嗯了一声,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都想好了?”
“想好了。”唐鸣心里叹了口气,果然人家唐老爷子连掩饰客套的打算都没有,他忽然觉得脖子上的伤口又有些痒,这么看来他当时寻思的事情多半也瞒不住了。
不过他不能明说,这是礼数问题,说了便是落卫国公的面子。
“城里有间铺子收成不是太好,那些弯弯绕绕的商人路子我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是想不明白了,你们年轻人有想法,应该给你们个机会。”
唐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他愿意给唐鸣不愁吃喝的后半生,至少让他一介赘婿获得滋润。
但同样答应便是束缚,是交换,自此唐雨见和他也仅仅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让唐鸣放弃那些幻想。
“沈姨待我如亲子,给沈姨守孝这两年一直没有关注过外面的事情,也一直想和您说明,前段时间托人打听了下,说是南下有我双亲的消息,这么多年了,我想去问个明白。”
忠孝难两全,忠与孝总是这些自重身份的人严重最好的借口。至于实际是什么意思,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
“嗯。”
又是一声嗯,唐老爷子倒是停下了练字的笔,目光灼灼的看了唐鸣好一阵。
“你觉得是唐家断了你仕途的道路?”
“……”
唐鸣不明白为什么老爷子会忽然这么问。
“或许我以前会这样觉得。”
然而唐鸣想了很久,才把这些话说出来。
“为目所见,坐井观天、一叶障目,如果我居于一偶,又怎知天之浩瀚、知树之繁茂,有心人总会议论说是高攀、说是荣华,可如果我也这么想了,那和井中之人无甚区别,对我而言坐井观天是天,井中之外的,不也是天么。以前我恨,但现在我明白,是我自己的眼界限制我自己。”
这其中或许有“前身”的不甘与愤怒,但更多的,是来自他一个现代人所具备的思想,设身处地的想,他也理解理想被灭的“自己”为何会痛苦,唐家无情不假,但如今这些遭遇对现在的唐鸣而言,本就是无关轻重的小事。
可他说了,那便是替那个“自己”所不平,不平的是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般待遇,不平的是为什么凡人要被压迫。
他分不清什么魂穿肉穿,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让这些看不起他的人看看他的格局,给“自己”出口气。
唐鸣的话样唐老爷子沉默了很久,在他的印象里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似乎不再是那个因为愤怒只会大喊大叫的平凡书生,他不明白仅仅三日为什么此刻唐鸣带给他的变化这般大,还是说平日里自己小觑他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唐鸣的一番话,竟然扰动了他堂堂卫国公沉默了好久的心海,在那片早就随着年纪与野心苦死的心海里,掀起了一阵波涛。
坐井观的是天,井中之外亦是天。
可惜的是平静的心海只是掀起了波浪,这刹那的感悟,也敌不过年龄带给自己的诘难。
“好一个坐井观天、一叶障目。”唐老爷子带着莫名的想法说道,“也许你读书,真的会有一番大作为……今天也是雨见那丫头走的日子,你既是她的夫君,也当去送送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