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个男人心海沸腾。”
离开唐老爷子书房的时候，脑袋里忽然传来了夕拾的声音。
“这么快就舍得和我说话了？”
脑袋里想着其他事情的唐鸣倒是下意识回了一句。
“你这脑袋里一天到晚的就不能想点正事？”
夕拾冷笑一声。
“嗷，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心海沸腾？什么心海沸腾？”
唐鸣没有修道，自然也看不出红尘巅峰的唐老爷子有什么变化。
“因为你的一段话，让屋子那个人心海沸腾了一下，如果他足够年轻，有足够的灵气作为支撑，应该可以破镜。”
“破镜？还有这种好事？”唐鸣愣了一下，显然第一次被这种奇怪的方式震撼了一下，那岂不是意味着……
“你就不要白日做梦了。”大概是看出了唐鸣脸上兴奋的表情，夕拾直接泼了一盆冷水，“那是因为人家卡在了红尘境巅峰的瓶颈上，本来就差临门一脚，你这只不过是雪中送炭而已，因为你说的某些道理让他豁然开朗，感受到了天地间玄妙的灵气。”
似乎还是不解气，夕拾接着补充道：“这就像是机缘，机缘你懂么，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你还以为能量产吗？”
“这样啊……”唐鸣习惯了夕拾的讽刺，也不恼火，“我只是比较好奇，原来谏言也会引人破镜？这么说岂不是只要能说会道的都变成了香饽饽？”
“不要把修行想的这么简单。”看出来唐鸣是真心的在求问修道相关的信息，夕拾心里叹了口气，悠悠的回答道，“我辈修士感天悟道，重在一个感字，反正说了你也不懂，我就简单比喻好了。悟了，就会进步，悟不出，那便是止步不前。他人一言对无关的人来说或许只是一句废话，但对真正被内心的问题所阻的修士来讲，效果却好比醍醐灌顶……”
“甚至不仅仅是言论，一篇引人自问的文章，一首发人深省的诗词，都算是机缘，是可遇不可求的。越是那些文笔极佳，立意极好的诗词歌赋，更是提高了感悟的几率，这也算是儒道更受欢迎的原因。”
“儒道？”
儒，唐鸣清楚，在以前的那个世界里，儒的文化贯穿了自己以及国家上下五千年的精神与灵魂之中，哪怕他在那里不尊儒道，但依然不能否认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刻有儒的影响，那是每一个国人都具备的气质。
但此世的儒竟然和修道有关，让他不得不在意起来。
“儒道算是修道者数量较多的一个大派别了，但别看剑修似乎是修道者中最稀有、攻击力最强的，可对世人来说，更受追捧的仍旧是儒道。剑修连一辈子剑术，练到忘情，练到无欲才拥有的本事，儒道行者一根笔就能实现，关键某些情况下有大儒在，高手还能量产……你说哪个更好？”
说到这里夕拾自嘲的笑了笑。
“额……”
夕拾语气里的酸味唐鸣已经明显能感受到了。
“不过你也别觉得儒道无敌，但凡被剑修近身，十个同境界儒道行者，也不够一个剑修杀的。”
大概是为了挽回面子，夕拾又加上这么一句。
“……”
这话听起来威风，但唐鸣没好意思反驳，怕又给夕拾惹急眼……问题是人家儒道修行者为啥要让你近身，都知道剑修厉害，多少也有无数手段防止被近身吧，修行者又不是傻子。
“看你的样子想修儒…啊不对，正常来讲之前你已经走在了儒学的路上了，不过事实你也看到了，废柴永远只能是废柴，感悟不到气感，空有文采又能怎样，儒学是威风，但前提是至少能修行。”
“是是是，我明白。”
看到唐鸣似乎服软了，夕拾倒是没多说话了，冷哼一声，得意的安静了起来。
这些有关修道的信息总能让唐鸣心绪不宁起来，无关乎是否想修行，他只是觉得有点倒霉，他不执着于修道不假，但换成谁天生就是体质废柴，多少也得有点抱怨吧。
更何况夕拾这家伙几乎每天都要“强调提醒”一遍他这个事实。
暂时抛弃了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但很快他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
唐老爷子在他走之前说了让他送送唐雨见。
本来唐鸣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直不受唐老爷子待见的自己忽然有了这种待遇，难不成是对方善心大发？
之前他还觉得有这种可能，但听了夕拾的话他想明白了，自己的话扰动了唐老爷子的心海，这让对方大概生出了一点“看走眼”的想法吧，但唐老爷子又不想在这个明显是废人的人身上浪费那么多心思，干脆提醒了自己一句，颇有一种“你们自己折腾去吧”的摆烂感觉。
不过这些对唐鸣倒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至于得到了原来今天也是唐雨见走的日子的消息……
要说为什么之前出门会偶遇呢，估计是对方正在收拾东西然后和亲人告别才四处走动。本来就是天之娇女，因为前身的自己一封信莫名其妙的回来本就是一件任性的事情了，她肯定也要回去自己的门派继续修行的，毕竟她可是天才。
唐鸣忽然又想起了挂在腰间的莫名信物，自己到现在也没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另一半。
“哎。”
叹了口气，唐鸣没打算听老爷子的话去送别什么唐雨见，之前两人见面对方的冷漠的画面似乎还在眼前，既然决定要和对方划清关系，那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做才是最正确的。
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的时候，倒是在门口意外的看见一个抱剑的男子靠在墙上。看对方的样子大概是等什么人，但从在自己住所外面来看，估计应该是等自己。
至于男子是谁，唐鸣还真认识。
…………
大概半个时辰前李耀就到了唐鸣这里。
当然心情肯定是复杂的，他以前觉得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唐雨见的母亲沈姨。
年轻时被沈姨救过命，从此落魄的自己就跟着沈姨混了。沈姨嫁入了卫国公府，那么他自然也以供奉的身份进入唐府。
他李耀也是个剑修，实力是除了沈姨之外，有数的强者。
然而对于一个有不明之事一剑斩之的剑修来说，他李耀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唐雨见是沈姨的孩子，唐鸣同样也是沈姨在唐雨见刚刚出生时就带回来的孩子，说他们两个都是沈姨的子女一点错都没有。
爱屋及乌加上常年累月的相处下，哪怕不是爱如亲子，但在他李耀眼里，唐鸣与唐雨见都算自己的半个亲人了。
小时候他俩掉进坭坑里，那次不是自己给他俩拎回去添油加醋的让他俩挨上沈姨一顿毒打的？
尤其是沈姨走后，他自愿跟随唐雨见当一名护卫，和她一起进入了那个神秘的地方修行。
这个世界上让他在意的人，便仅剩他们两个。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也曾经还在沈姨在世的时候问过她，为什么要让唐鸣嫁给小姐，不然也不会闹得这般不愉快，但每次沈姨都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不懂，他一个心中只有剑的剑修，也想不明，干脆听沈姨的话好了。
然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看着唐鸣这混小子一步一步的与小姐“反目成仇”，甚至听说他在洞房花烛差点死掉。
他本来很生气，小姐这么完美的人，娶到她是你唐鸣臭小子的福气。但每次转念一想，如果以和小姐成婚为代价，同样让他放弃剑道的话……他忽然又说不出来什么。
果然人情世故就是麻烦，剑道忘情看起来完全没错。
安慰是这样安慰自己，他李耀也试着劝过小姐，但小姐那边更冷，眼看着人都要走了，两人完全没有再见一面的意思，他还是没忍住找唐鸣来了。
就算劝不住这小子，看看他来也好，仙凡之隔不是玩笑，回去的路就何止万里，以凡人的脚步，这辈子不见面都是可能的。
于是在这样一种忐忑的心情中他终于看到了唐鸣，只是此刻向着他露出莫名微笑的男孩，总让他觉得似乎和往日有些不一样。
“李叔，在这等我呢？”
虽然“前身”因为每次做坏事都被这家伙逮住丢给沈姨挨骂而怕他，但他知道李耀是真的关心自己，这也是唐家人里，少有的他感观不坏的存在。
“别叫我叔，我不配当你叔。”
李耀白了他一眼，越看这小子越来气，不是他小姐能气成这样？
“咳咳，您别生气了，进屋喝口酒不咯？”
“有酒，那好我就不客……喝个劳什子的酒！我找你来是喝酒的么！”
“那您这是……？”
“听说你要南下？”
“嗯嗯。”唐鸣点了点头，“我打算去找找我亲生父母相关的消息。”
即使从流言中知道这个消息，如今当事人的承认依然让这汉子有点不好受。
“小姐也要走了。”
李耀决定不管如何都要和唐鸣说明白。
“我知道。”
只是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如此平静。
“北上去中神陷州，再也一起喝不了酒了。”
喝不了酒，自然就见不了面，见不了面，那就是仙凡永隔。
“我清楚。”
“你清楚？你知不知道这代表着……”
“李叔，我都明白。”少年平静的打断了有些着急的汉子的话，“您看到这场春雨了吗？对我而言，各人是雨，各人有各人的连绵与执着。”
“……”
李耀忽然觉得那一夜眼前的少年长大了。
“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啊……有酒吗？”
本意不是来喝酒，却不得不借酒消愁，世事如此难料。
“酒倒是没有，不过我有别的东西送给李叔，一首诗要不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