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你小子还会作……哦，我忘记了你也算是个儒生。”
李耀对什么诗词歌赋一点兴趣都没有，这源于他自认是个粗人，能看出一首诗词的好坏对他来讲都算是顿悟了，所以天下文人那些弯弯绕绕就是不明说的“作品”他从来不关注。
但当这种“作品”从印象里还是小时候泥潭里打滚的模样的眼前少年嘴中说出，李耀也颇感好奇。
他从没听过唐鸣作什么诗词，他和小姐关系疏远后更是对唐鸣的才华一无所知了。
“也不算是诗吧，应该是一首词。”
“这有啥区别，都是文人拐弯抹角的话。”
“哈哈，也对，所以李叔要不要？”
大概也是想起了自己在那个世界上学期间的感悟，确实，对于孩子来讲，每天都要背着个背那个的，也埋怨过古人有话不直说，所以唐鸣也笑了。
“要！为什么不要，我就算欣赏不来，还有小姐，实在不行我就做主当做送给小姐的行别礼物了。”
汉子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让两人重归于好的打算，只是对李耀的心思，唐鸣并没有反驳什么。
“那李叔和我来吧。”
唐鸣出门自然不可能带着笔墨纸砚，两人直接进了唐鸣的屋子。
看着原本满屋的喜庆红色，李耀眼神里不禁暗淡了一下。
物是人非啊。
唐鸣没有注意到李耀的心情，他想的比较简单。
夕拾的话如今仍在他脑子里盘旋，文人一言可助人醍醐，文人一赋可助人灌顶……
夕拾说诗词歌赋也具备这样的魔力，那是儒家特有的修道体系。
一方面唐鸣想试一下那个世界五千年文化的瑰丽有没有这样的魔力外，另一方面，其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对不能修道这件事，还是不死心。
唐雨见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就连唐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本散漫的想法，不知道是受到了另一个自己的“灵魂”影响，还是这些经历相关，他有点不甘于平凡。
既然自己有五千年瑰丽的底牌，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坐井观天，井中之天是天，井中之外亦是天。
这对唐老爷子说的话，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劝慰。
不当这赘婿就一定要被笑话？当了这赘婿就一定要被人看贬？
心中惬意无端的展开，那些潜藏在灵魂深处的抱怨，此刻都化作了握住手中毛笔的力量。
唐鸣没有犹豫，铺开宣纸，借着水墨开始在纸上写字。
然而忘我的唐鸣根本注意不到，当他想通某些事情的时候，一股玄而又玄的浩然气息，忽然在屋子中凝聚。
连灰蒙蒙的天气似乎都被这股能量照的清澈了些，无端掀起清风，吹晃了支起的窗户，吹响了铺好的纸张，也吹动了笔走龙蛇之人的长发，然后这股清风般的能量在屋内晃了几圈，便一股脑的钻进了唐鸣的身体。
唐鸣没有察觉，但是身旁抱剑的汉子却兀自握住了正轻轻鸣动的剑柄。
那双稳重的眸子里，此刻正用着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这一切的源头，那个书写之人的身影。
张了张嘴，似乎小声嘀咕了什么，随即摇了摇头，看向少年所写的词句。
“《临江仙》，这是小姐常说的词牌名吗？”
汉子心里想着，却看到了词句的真正内容：
“今古北邙山下路，黄尘老尽英雄。人生长恨水长东……幽怀谁共语，远目送归鸿……”
仅是上阙念到句末便突然停住，李耀没有文化不假，但他识字，这还是沈姨当初棍棒底下出孝子逼着他学的。但此刻他是由衷的感谢沈姨让他认识了文字，不然此刻也不会被这些简短的文字深深震撼到。
李耀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念了下去：
“盖世功名将底用，从前错怨天公。浩歌一曲酒千钟，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
少年志向用这样的方式藏在词句里，他不懂如何去分析这些词，但他能隐隐感觉的出来，这是唐鸣不甘的真实想法。
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
李耀反反重复这两句词，他忽然间的想明白了，不甘之后的豁达，辗转之后的平静，原来眼前的少年比自己还要看的清楚。
他李耀执着于让小姐和唐鸣复合，但好像他从来没在意过眼前人的真心想法。
他想明白了，于是心海空前平静，但短暂的平静很快就被这首《临江仙》的意气冲击的沸腾不止。
怀中剑鸣更甚，似乎高歌着欢愉的心情。
那些在屋内游荡，没来得及钻进唐鸣身体的浩然能量，就这么冲向了李耀的身体，于是汉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浩然之意，长剑出窍，就这么往前递了一剑。
剑锋骤出，一坛摆在婚房中的好酒就就这样被剑锋穿透，酒坛未碎，只见前后一道通透的剑形创口。
锋利的剑芒被收敛成这般精妙，用剑的力量已经完全收放自如。
李耀自己都不会想到，他就这样破镜了。
…………
唐雨见正在临行的马车前等待李耀的回归，她默然的目光看着身后的唐家大院。
谁都看不清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好像就这么把自己的心和那柄碎裂的剑一样封闭起来。
只是某一时刻天地间忽然多出了一股浩然的能量，唐雨见这才回头望向那个曾经代表喜庆的房子的方向。
“恭喜了，李叔，你先踏出了这一步。”
然后重新转过头，继续收拾自己的行囊。
…………
唐鸣的状态怎么说呢，他完全没什么感觉，就像以前那个世界上学期间文思泉涌写高考作文一样，只觉得畅快淋漓。
不过他这种畅快的感受很快便被惊醒，酒坛的破碎声吓了他一大跳，回头正好看到刚刚刺出一剑的李耀重新收剑入鞘。
两人四目相对，他忽然觉得李叔的眼光更加清明了些。
不过他还是菊花一紧：
“不会吧李叔，杀人灭口在这等着我呢啊。”
保不齐这汉子由爱生恨，带不走自己的人，给唐雨见带一具尸体回去？
不要真黑化吧？
“想什么呢。”李耀平复了内心，他不在纠结唐鸣和小姐的故事，所以此刻说话也带起了笑意。
“那这酒坛没惹你吧，你不是打算喝酒么。”
“你不是说你没有酒吗？”
“咳咳……领会精神，重要的是给您展示我的文采。”
“我是个粗人，又不懂什么诗词歌赋的。”李耀撇了下嘴，接着说道，“这一剑出来，酒就算是喝过了，小姐从不让我们喝酒，真喝了回去我也要埃顿训。”
只是这话让唐鸣脑袋愣了一下。
他倏地想起在刚刚接触儒学那段时间，自己忌酒的是和唐雨见说了，说成大事人的人不能贪图酒这种会误事的东西，他不喜欢身边的人喝酒。
想不到当时故意的刁难竟然被她一直记住了……
“这首词我就拿走了。”
只是思绪还没回归，便被李耀打断。
“本来就是送给您的，此去经年，再见也未期，我没有什么本事，李叔莫要嫌弃只是张破纸就好。”
“哈哈哈，你李叔我又不是那种人，回头我就找人裱起来，这可是你小子第一次送我的礼物，多稀罕呢。”
“咳咳……”
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以前的我怕你都来不及呢，还送你礼物。
两人没在说什么，只是李耀叹了口气拍了拍唐鸣的肩膀。
“你小子以后保重。”
“您也是，您和唐……雨见都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似乎又是听到这样一句让人深思的话，李耀重复了下，“以前是真没觉得，你小子原来也能说这么有道理的话。我要回去了，不然小姐真等急了，你确定不去送送了？”
“不去了，一路顺风。”
唐鸣摇了摇头，李耀也没再劝他，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走的倒是潇洒，只是唐鸣看着角落里不知不觉又忽然少了的一坛好酒，露出了鄙视的目光。
呵，区区男人，竟然怕一个小女孩，辣鸡！
…………
李耀走了，屋子便再次只剩下一人。
李耀走之前他没和唐鸣说刚才的异状，他相信如果真的是机缘，唐鸣自己早晚也会清楚。
但他不说不代表着其他人不会说。
“你……”
夕拾声音传来，但半天就这样一个字。
“我怎么了？”
唐鸣好奇，他还真没见过夕拾犹豫不决的样子。
“……”沉默了一下，夕拾换了个话题，“刚刚那个剑修也破镜了。”
“也”这个字用的就非常精妙了，唐鸣一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我写的诗词真能助人破镜？”
五千年瑰丽诚不欺我，先人的智慧结晶果然伟大！
“我不清楚，也许你的确有才华，写出的诗有这种本事，也许是巧合，对方也只是差临门一脚。”
唐鸣没有注意到的是夕拾语气里的不自然。
“嘶，我说你这家伙，承认我优秀很难么，都连续两次了，说是巧合也太敷衍一点了吧。”
“……”
结果夕拾不说话了，唐鸣还以为自己说对了，刚要高兴一下，结果夕拾忽然开口，
“他破的是红尘境。”
“这不都一样……等会？他破的是强身健体境的最后一境？”
“强身健体境是什么东西？”
“咳咳，不要在意细节，李耀破的是扣仙门的最后一境，红尘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