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达娜鼓动我不要老是在房间里待着看书,我想了想也是,窝了几天骨头都疼,不如出去走走。
现在正是春夏之交,阳光灿烂,花园里的各式各样的鲜花开的正盛,空气里满是甜香,经过花园的时候,我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美人身影。她穿着丝绸制成的浅绿色长裙,搭着薄羊绒披肩,脖子上的黄金项链看起来是那么的简单粗糙,下面的挂坠也是看着十分熟悉。除此之外,耳坠上两颗硕大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顺滑的头发更是添加了几分风姿。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极了。
正如她的名字一样,玫瑰,居尔巴哈尔夫人。
我想要避开她的时候,她已经发现了我,走了过来,略带讥讽地说,“这是谁?怎么像只灰突突的兔子,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带着,看起来比后宫的侍女还不如了。”
我没法子避开,硬着头皮给她行了个礼,心里嘟囔,“每天披披挂挂这么多,都不觉得累吗?我每次出门打扮完都觉得身上带了几斤的铠甲,不过是穿着随便了一点,怎么就灰突突了?”
居尔巴哈尔夫人缓步向我走来,猛然用力把我的脸抬起来,“许蕾姆,我真的看不懂你这个人,但是我知道,自从你入宫以后,我做什么事都不太顺利,我不想让你侍寝,你去了,我的孩子不在了,你假惺惺的来安慰我,她们说的没有错,你就是个会下咒的魔女,处处都要跟我作对,你以为陛下真的爱上你了吗?可笑,就你这个样子还想着勾引陛下,也不看看自己的长相,真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我的脸被她尖锐的指甲掐的很痛,但是我完全不明白她对我恶意从何而来,我一没有撬她祖坟,二没有在苏莱曼留宿的时候半夜跑去敲门,三没有伤害她的孩子,大家都是一个跑道上的竞争者,她不过是起跑早了一些,凭什么看不起别人。
不过说起来她的孩子,我有一丝丝心虚。
那是我在等待苏莱曼出征回来的某个深夜里,反复阅读他给我回信以解相思,里面提到了一句易卜拉欣这次出战的功劳,苏莱曼打算回来赐给他一个想象不到的殊荣。本来很高兴的,看到这个名字堵心死了,简直就是横在我头上的利剑,想起来就寝食难安。等我睡觉到一半的时候猛然惊醒,想起来易卜拉欣在苏莱曼出征前提到过的在我的孩子顺利生下来之前,别人的孩子不会成为我的阻碍!
当时后宫里除了居尔巴哈尔夫人之外还有两个怀孕的妃嫔,一个生了女孩但却说不是自己的,自己生下的是个儿子,居尔巴哈尔夫人未出世的女儿也消失了,剩下的那个我没听到什么消息。
等不及到天亮,我就吩咐桑娜帮我去打听一下。桑娜回来面色惨白的说,那名妃嫔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她忐忑不安地说,“会不会……跟那位大人…….”我也不知道,只能犹豫地说:“不知道啊。”
我俩看着对方,都不再说什么。
我不敢确定的说,这一切都是易卜拉欣下的手,那么苏莱曼的后宫简直成了个透风的漏勺,有皇太后在把控应该还不至于。但是易卜拉欣有没有从中挑拨,暗中指使他人去做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奋力挣脱开她的手,平淡地说,“我并没有做什么,如果你觉得陛下只属于你自己的话,你应该给他的脖子上挂一根绳子,绳子的那头牵在你手里。我去看刚失去孩子的你,只是我做人的基本良知。我没做过的事情,不要赖在我头上。”
她看起来更加生气了,不由分说就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你还敢顶撞我?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趁我怀孕无法侍奉陛下的时候钻空子的下贱女人,陛下的心只会在我这里,你不要痴心妄想了。”她轻笑一声,“等到你失宠之后,就会看到这座后宫的真面目,到时候,得到的就不是打耳光这么简单了。”
我被她打懵了,一时间脸火辣辣的烧起来,耳朵也嗡嗡地一直作响,鼻子酸涩的不行,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生硬地对她说,“那你就一直捆住他的手脚不要让他乱跑,像个奶妈一样把他每天抱在怀里吧。就算不是我,以后时间也还长着呢,你就这么确定他永远只属于你?做梦去吧!”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轻蔑地说,“那你就好好活着,用你的眼睛看看我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转身走开了,她的侍女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故意踩在我的脚上,头也不回的跟上去了。
这时候我的眼泪才掉下来,滚落到脸上红肿的地方,简直像是被蝎子的尾巴蜇到了一样疼痛。
她真是充满信心啊,能得宠这么久,大概跟苏莱曼已经从最初的爱情变成相濡以沫的亲情了。横插在他们之间的我,活像是围观他们感情发展的电灯泡、催化剂。
真是太搞笑了,太天真了,太不清醒了。我居然渴望在一个男人拥有数百个后宫女人的地方寻求真爱。
我的爱是唯一的,排他的,自私的,自私到希望是苏莱曼唯一的拥有。
这一点也不像我了,我太过投入,而苏莱曼可以随时抽身离去,沉没成本已经高到我无法承受。没有了过去的洒脱,没有了之前的理智,天天就跟宅院里新娶的姨太太一样想着老爷每晚点谁的灯笼,板着手指头数睡多睡少,暗地里画圈圈诅咒别人,活的像个裹小脚的怨妇。
我之前只觉得自己的性别被穿越改变了,穿上裙子我还是条汉子,女装大佬现代多得是啊。可直到现在心理也被整个世界整个时代同化了,太可怕了。
我们学校坚强硬气的女生多了去呢,女生当男生用,男生当牲口用,大家一起扛起锄头,开起收割机的时候谁顾得上分男女啊。
我怎么就不能跟她们学点好啊!
桑娜刚才被居尔巴哈尔夫人的侍女按在地上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跟居尔巴哈尔夫人发生矛盾,被她扇耳光。
等她们都走了,桑娜连滚带爬的跑过来,用丝绸绢子捂住了我受伤的脸,起身搀扶我回去。她大概是觉得就这么顶着居尔巴哈尔夫人打伤的脸回去的路上会被之前嫉妒我得宠的后宫女人们嘲笑。我已经无所畏惧了,挥开桑娜捂住伤口的手,就这么走回去。
我也不在乎她们怎么看我了,我一个大男人,整天嘴里叨叨着摆拦,但是怎么能甘心呢?委曲求全地活在这个破后宫,这个破时代,我得到了什么?一堆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珠宝首饰,我只看的懂得越大越贵,什么净度,切割,来自某产地,全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现在就连我认为是独一无二的定情信物黄金项链,现在居尔巴哈尔夫人身上也带着了。
好好笑哦
看来某晨的心型石头要在我身上重演了,不过苏莱曼到底是帝国的苏丹,他用黄金,比捡来的石头贵多了。也没准儿过几年,他的工艺越发精湛,能够做到批发的流水线。全后宫女人人手一件,成为烂大街的潮流单品。
我没有继续躲在寝宫里,不再去刻意打听别人提起这么多时间苏莱曼都是留宿在哪里,我终于不顾桑娜她们的劝阻,在自己寝宫里的空地开了两小块地,把土地平整,除去杂草,就地选择了把草木燃烧后的残余物做草木肥,之前种地可以从老师那里申请种子,商店购买,网上也多得是,还能次日达。现在只能从宫廷的花匠那里看看有什么适合的作物,面对年轻貌美的缇娅问询,年轻的花匠腼腆地笑着推荐了现在这个季节可以种锦葵,蒲公英。
我选择了锦葵,这种植物是长在爱琴海地区的一种典型的草本植物,对人体有很多的好处,在古希腊和罗马的时候人们常常烤制而食用,含有大量的维生素C并具有抗氧化的作用,用它泡成的茶可以用来治疗感冒。
我终于给自己找到了很多事情做,从花匠那里得到的种子不是每一颗都那么饱满有光泽,我得一颗一颗拣出来完好的,再在使用之前放到水里浸泡一会儿,这样做有助于快速发芽,我寝宫里的花盆都太过昂贵了,还是桑娜出了主意,去找到低等妃嫔那里用金叶子换了几个平平无奇的花盆,每天湿润土壤,看着小嫩芽一天天长高,说实在的,比跟苏莱曼单独相处的那几个月还有成就感和幸福感。
毕竟男人随时都可能长腿跑掉,而且是可以跑的地方超级多,植物既不会出轨,也不能吐槽指责我,我对它用心多少,都是能看到的。我们之间是正常的,和谐的双向奔赴关系。
等到锦葵幼苗生长稳定了之后,我把它们移植到了开辟好的土地上,它很喜欢给我准备的疏松透气、排水性良好的土壤,长的更好了。我在锦葵丛里,想到了上大学的第一节课,那个脾气古怪的系主任跟我们说过,人养地,地养人,锄头底下出黄金。
我想对她说,看着这片锦葵丛,我比看着黄金还开心,毕竟我真的有黄金,哈哈。
苏莱曼再次来到我的寝宫,已经是盛夏时节,吃过午饭后,大家都开始昏昏欲睡,我让她们先去午睡,把纱巾围在身上当成了防晒服,拿着小剪刀修剪多余滋生的枝叶,他站在我身后,深情地呼唤我的名字,“许蕾姆。”
我以为自己因为在烈日下劳作产生了幻听,直到他再次喊我,我才发现这是现实,心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怨气,对待他像是和平分手的前男友,直起腰,平淡的笑说,“你来了啊,怎么没让人提前通报,快进来吧,我请你喝茶。”
进入内室后,我把纱巾随手递给侍女莎兰,就着她端来的水盆洗了洗,没有假手他人,亲自给他端来了晒干的锦葵做成的药茶,有点酸,有点苦涩,也有点像此刻的心情。
微笑对着苏莱曼抱歉地说,“刚才你也看到了,我去洗漱一下,再来跟你聊天。”
他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我也没有在意他的回答。
我们像是久别重逢的,生疏的礼貌的问好,我差点忘了这后宫都是他的地盘,还装模作样的当主人招待他。
等我出来之后,他又坐在我很久之前看书的位置上,翻看我苦闷时借的波斯诗集,当他翻到我曾经因为难过哭泣流泪到上面的页码的时候,抬头看向我,我故意躲开他的目光,嘴硬地说,“喝茶的时候太着急了,不小心。怎么你来了就混翻啊?”
苏莱曼轻笑着,他的眼波变得温暖,就像是收集了一整个夏天的温暖,“许蕾姆,过来。”
我的脚下仿佛生了根,一动也不动,我不想投入他的怀抱后发现全是居尔巴哈尔夫人独有的玫瑰香,那我会吐出来的。
之前我天天盼着苏莱曼来,现在天天盼着他不要来,再给我一些时间,我能够把他密封在心里的某个角落,把爱锁到小箱子扔到黑海底。
他一把搂我过去,坐在他的腿上,亲昵地笑说,“这么久不见,你不想见到我吗?我可是想着尽快回来见你呢?”
我扯动了一下嘴角,不以为意地在心里想,哪里是想着回来见我啊,留宿在居尔巴哈尔夫人那里恐怕是乐不思蜀了吧。
他看我不说话,总是低头,还以为我是害羞了,轻轻地点了下我的额头,“我的心肝,你的美丽如此甜蜜动人,你已经俘获了我,在你面前我魂不守舍。”
呵呵,这句话恐怕不止在一个女人面前说过了吧。我也不想再隐忍,只问了一句,“你知道自己的心肝被打了吗?还是你的心肝已经可以跑出来打人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安抚说,“居尔巴哈尔是有点过分了,但是我已经给了她警告,她向我保证再也不会针对你了。所以不要生气了,好吗?”
我简直要被他轻描淡写的敷衍搞疯了,身体的伤痕早就好了,可我的自尊呢?我的心理伤害呢?他居然还幻想着我们能和睦相处?当然可以,只要我跟居尔巴哈尔保证此生绝对不会侍寝,怀孕了自己打掉,生下来马上掐死,她当然可以容忍我在她的麾下当一条听话的狗!
越想越生气,我口不择言地对着苏莱曼大吼,“我给你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