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逃避似的躲开了他的目光,“陛下,哪有这么严重?你不是说他不是故意冲着我来的吗?”我抓住了他的衣襟,“他不会是想要刺杀你吧?万一他不招供怎么办?”
“你虽然运气好没死,可怎么说也是受了伤。必须要看医生。”苏莱曼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否决了我的小小提议,接着又吩咐道,“马上去请御医总管,让他立刻到我的寝宫去。”
“至于那个男人,会有人掰掉他的牙,让他学会如何开口说话的。”苏莱曼冷冷地说。
然后不顾我的制止,苏莱曼抱着我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回到了他的主室。
因为匆匆而行的关系,夜风吹开了苏莱曼黑色的长发,他的面庞在月色下散发着淡淡光泽,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似乎晃乱了我的视线,令我不能直视,不知所措。
从不远处恍惚传来了做祷告时的经文声,那经文内容虽然不清楚,却如诗歌般让我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纯粹,仿佛连自己的灵魂也随之飘摇起来。某种无法形容的情绪仿佛指间流沙般,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我下意识地揽紧苏莱曼的脖子,心跳比任何时候都要快,脑海却只浮现出一句书上曾见过的话:“永远不要认为我们可以逃避,我们的每一步都决定着最后的结局,我们的脚正在走向我们自己选定的终点。”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颈间的伤痕,眼前不禁又浮现出那令人心有余悸的一幕。如果那位伊奇宦官不是冲着我来的,那为什么偏偏要对我狠下杀手呢?如果目标真的是我,为何他看到我的脸又是这么的诧异。到底又是谁在幕后指使着这一切?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就像是一团毛线球揪出了无数个小线头,又互相纠缠萦绕在一起,怎么理也理不清,越想越头疼,这么折腾的一天,我真是太累了。不知什么时候我昏睡过去了。
当我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刚睁开眼就看到桑娜的苦瓜脸映入眼帘,她的声音里含着泪意,“感谢真主!许蕾姆夫人,您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已经一天一夜了?”我轻轻摇了摇仍然发胀的脑袋,突然想起了昏迷前的情形,顿时紧张地拉住了她的袖子,“桑娜,穆拉德有没有发现我不在,他晚上睡的怎么样,哭了吗?那个背后指使者查出来了吗?”
“没有,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自己撞墙死了。”低沉的男子声音从身边传来,我抬眼望去,只见苏莱曼正眸色深邃地凝视着我。那双琥珀色眼睛流转和平时不一样的光泽。
“陛下……”我想伸手支撑自己坐起来,却发现左手也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苏莱曼轻轻按住了我的肩膀,语气温和地说道,“别动,许蕾姆,御医在处理你脖子上的伤势时才发现你的左手受了伤,已经包好了你不要乱动。”
“怎么会这样呢?他是怎么进宫的?有没有伤到别人?”我急切地问道,想要知道得更详细一些。
苏莱曼的神色变得冷峻起来,“在附近的树丛里发现了一具穿着侍女服饰的尸体,我已经让后宫主管去辨认是哪个房间的了。”
我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心有余悸道,“要不是你们来的及时,我大概就没命了。他既然敢杀一个人,自然不在乎再多一个。”
苏莱曼冷哼了一声,“他以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吗?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来处,难道他没有父母,兄弟姐妹?是怎么进的宫?我已经派人去都挖出来,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么胆大妄为的人。还有你,许蕾姆,你以后不许再一个人出行了,如果我没有赶到,你怎么办呢?为了我.......穆拉德,你也该注意自己的安全。”
苏莱曼的寝宫里。几支紫色茑尾在长颈水晶瓶中静静绽放,花影浮动处,有半明半昧的烛火在轻轻摇曳,映得那位年轻帝王的神情更是模糊不清。尽管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神经不够坚强的人还是无法承受他所带来的那种无声迫人的压力。至于我嘛,或许是逐渐开始了解他的关系,本人的神经倒好像变得越来越坚强了。
我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妥当的手腕,抬起头冲着他露出了带有讨好意味的笑容,“陛下,看!已经没事了。过些天就会痊愈的。能不能不要告诉穆拉德啊,我怕会吓到孩子。”
苏莱曼的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些,他的神色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有些无奈地问了句,“怕吓到穆拉德,还敢一个人出来吗?现在还疼吗?”
我赶紧点头承认,“当然疼啊,不过比起刚才已经好一点了。”该示弱的时候还是要适当示弱,强撑着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他怜惜地抚摸着我厚实包扎的脖颈,叹气说,“一想到你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到伤害,我就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点心慌,比我第一次骑那匹弗里斯兰马的时候还紧张。”
我愕然地睁大了眼,心底砌起的那道冰壁仿佛忽然裂开了一丝缝。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暖流缓缓注入其中,撩起了刹那间的心念转动。我咬了咬唇,迟疑着问着,“陛下……我只是有点不明白,之前我并不是什么美人,又很倔强,时常顶撞你,为何陛下会对我……对我……”
苏莱曼静静地凝视着我,窗外的月色将他的眼眸映得闪闪发亮,垂落的发丝遮挡住他的半边脸,看起来更显得神秘莫测。他伸出了手温柔抚摸着我的面颊,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青花瓷,从他的唇间幽幽发出了像是叹息般的声音,“对你的感觉吗?或许就像那首波斯诗歌所吟诵的,未经邀请就忽然而至……”
他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许蕾姆,我已爱上你,建议何用?我已尝毒药,蜜糖何用?他们说,拿绳绑他的脚,是心发了疯,绑脚何用?”他顿了顿,“许蕾姆,虽然我不能给你自由的生活,但愿意尝试给你我的心爱。”
我怔怔地看着正在对我吐露最深爱意的眼前这个男人,脑子里鲁米的情诗正在振聋发聩的回响。
今天挚爱者要我发疯。
我已发疯,但他要我再疯一点。
若非如此,那么为何他撕下面纱?
我已失态,但他要我原形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