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午的天气极好,天色明澈如一潭静水,阳光若明辉灿烂的金子散落下来,给周遭的景物上都描上了一层金边,我独自坐在水池边的长椅上,笑看穆拉德在那落于柔密芳草之上的片片落花里跑来跑去,随着他的脚步一轻一重的践踏,花瓣破裂的香气袭来,薰暖的和风微微吹过,缓缓搅动了身侧那一树繁密的夹竹桃,轻薄如绡的粉色花瓣点点的飘落到我身上,轻柔得像是有人在轻抚我脸颊。
桑娜笑说,“殿下真是活泼好动,健康的很呢。”
我不自禁的抬头去看那边,吩咐说,“让跟着他的女奴们把干衣服准备好,回去了好换上,他这么一跑,满头是汗,别再吹了风难受。”又侧了身用手捂住小声对桑娜说,“跟合作者说好什么时候见面了吗?我有些事需要他去做,当然,我已经展现出自己的诚意了。”
桑娜低声说,“就在明天晚上,我会陪着您一起的。”
我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见面了该说什么。忽然来了兴致,转头吩咐在一旁侍立的西琳:“把穆拉德带回寝宫换换衣服,喝点水去。拿我的纸笔颜料来。”西琳听了笑说,夫人今天兴致真好,转身呀带着穆拉德回去。
穆拉德本来已经玩嗨了,怎么也不跟着西琳走,看着嘴巴已经嘟起来,眼里假模假样的挤出几点泪,看起来马上就准备要在地上打滚了。我不耐烦地竖起手指,“一,二.....”没等我说出三这个字,穆拉德忙站好,乖乖伸出手让西琳拉着走了。这臭小子,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
坐了一会儿,我有些口渴了,桑娜主动提出去为我拿些果子露来,但又怕我自己在这里有什么需要。我无奈地轻推了她一把说,“现在是白天啊亲,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吧,难道还有谁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干掉我啊。”
等她俩都走了,我慢慢走到夹竹桃树边,没想到吧,宫斗中的常备物品居然在这里当做观赏和景观植物,很漂亮,在夏季的时候达到开花高峰期,过度的摄入会导致恶心、腹痛,意识模糊或者心律失常,而夹竹桃汁液会引起皮肤刺激和眼睛发炎,这可能就是为什么经书里它被称为“从地狱底部跳出来的树”的原因。
很美,可以欣赏,但是不能触摸。
我觉得它会帮我一个大忙。
“许蕾姆。”忽觉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阴影,我心里微微一惊,蓦的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却又开始变得陌生的面容。那双细长锐利的眼睛,就像是秋日夕阳下平静无澜的湖面,始终让人无法看清里面的风景。此时,他的眼中像是有一阵轻柔的微风吹拂过,隐隐约约竟荡起了好几圈涟漪。
“赛拉娜,我一直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这次果然也没有看错人。”他虽然屈尊降贵地来到我面前,但依然显得那么优雅高贵。而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个旧名字似乎提醒着我,我曾经是奴隶商人送给他的货物。
大概是我想要稍微平等一点跟他的对话惹怒了他。所以他才会强调了我的旧名字,不按告诉桑娜与我约定的时间,执意提早见面。
“易卜拉欣大人,好久不见。我能有今天,还要多亏你的帮忙。”我站起了身,心情复杂地和他打了个招呼。这个充满野心的男人,将我从奴隶市场解救出来,又将我一手推入了永无止境的后宫纷争之中。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件取悦君王的礼物而已。约的是明天晚上,今天他就站在这里和我“偶遇”,恐怕是想要试探我是否还在他的掌控之中。想到这里,我抬眼警惕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只见桑娜正站得远远的,面带无奈和不安地看着我。
“恭喜你,许蕾姆。”他改口叫我的新名字,笑起来的样子温润,看似亲近其实却难以接近,“我送进宫的女奴很多,只有你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夫人的位置,还能顺利的生下一位小王子,更让陛下为破例允许侍寝,做的好。”
我保持着沉默,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听说了你想让瓦妮莎告诉我的事情,在她生下继承人之后,我会让她在该待着的地方老老实实地静养。之前没有发现她是个这么.......幼稚的女人,大概是我见过的,都没有这么简单的。她也只有这点用处了。”他顿了顿,“不过,我现在还需要她做一些我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你既然不愿意所有的沟通都由桑娜出面,你可以去找莎菲耶,我会交待给她。”
“说起来也怪,莎菲耶明明是我照着你的样子培养的,她却没有你那么得宠。”
我心里暗骂,“有正本在,谁要赝品!”脸上却是十分的恭顺,“好的,易卜拉欣大人。
这个莎菲耶是不是桑娜跟我在御花园看到跟易卜拉欣私会的女人?
易卜拉欣微微侧过脸,“你现在变得聪明很多,知道有些事该怎么做了。”说着他又轻轻笑了笑,“后宫里的女人也未必都不能干政,比如皇太后,她对国事大事可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力。如果你……好了,今天该说的也都说了,走吧。”
好不容易见到了他,我怎么能让他看起来给我颁发了个优秀员工奖一样说走就走。我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拦住他,“易卜拉欣大人,大概是桑娜把我的意思传达的有些模糊,以至于您有些不太了解。现在我们可以当面说清楚,希望您能够仔细思考一下我的建议。”
易卜拉欣挑眉不屑地说,“赛拉娜,你在渴望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勇敢地看着这个贱人,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觉得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你送我入宫的目标不是已经达到了吗?我是你埋伏在易卜拉欣左右身份最高的女人,不是吗?我抱着很大的危险,才敢把御前的消息透露给您,这只是第一次,后面还会有很多次,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我会成为你的一支奇兵,关键时刻帮上大忙。你可能会说,就算不答应我也是一样的。我会用行动告诉你,利益会激励人做事更积极。”
易卜拉欣闻言摸了摸下巴,“有趣,如同羔羊一样捆着的女奴居然向他的主人要工钱。”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我低声说,“你没有想过亲手捧出下一任苏丹吗?我现在是后宫最得宠的妃子,穆拉德子以母贵,苏莱曼十分喜欢他。而居尔巴哈尔夫人会同意她的穆斯塔法跟你交易吗?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易卜拉欣笑了笑,“穆斯塔法现在是继承人的最热人选,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将来登上苏丹位置的是穆拉德呢?”
我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岔开话题,“我有办法。”
有个鬼办法,先糊弄他再说。
易卜拉欣竖起了手指,“两年,我给你两年时间,坐上首席夫人的位置。到那时候,你才有跟我对话的资格。”
我思忖了一会儿,这件事很难,但不是没有可操作的地方,我点头应下。
易卜拉欣这才正眼看我,“看起来很有信心的样子啊,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多谢大人你的提醒。”我本想结束彼此之间的对话,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您知道曼妮亚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吗?”我想要知道关于后宫更多的事情,或许这样,才能让我更方便收买人心。
易卜拉欣看了我一眼,缓缓道,“有位伊巴克尔让她的侍女去领精油,说是身体不适,这名侍女是个贪心粗浅的家伙,她拿着主人的精油在侍女们之间炫耀,结果撒了一点出来,就是那个曼妮亚摔下来的楼梯台阶上。谁也没想到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
我沉默了一会儿,试探地说,“你觉得是这样了吗?”
易卜拉欣整了下袖子,“表面上是这样,这位伊巴克尔已经收到了惩罚,侍女也被打死了。只不过到底是后宫里的一件不怎么好的事,曼妮亚也不过是早产,并没有失去孩子。所以压下去了。”
这下,我该怎么跟曼妮亚说呢?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为了后宫里不起波澜,没有人会告诉她事实。
只是她不小心,不仔细,孩子弱了一点。要不是她背后有皇太后,苏莱曼也算是恩宠,这事儿估计连调查也没有就过去了。
后宫里永远不缺能生孩子的女奴。
我脱口说,“那名伊巴克尔叫什么?我认识吗?”
易卜拉欣不耐烦了,甩给我一句,“赫妮,赫妮伊巴克尔。”
怎么又是她?这个名字最近在我耳边出现的次数也太多了。
桑娜见我们快要散了,机警地默默施了一礼,才扶了我往寝宫方向走。我没有回头看易卜拉欣,但后背总是热辣辣的,我知道,他还站在那里看我。
等走出去一段路后,我悄声说:“刚才你除了我谁也没有见到。”
桑娜轻声道:“是。我只是从御花园接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