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进了后宫也有几年，坐到夫人这位置上也有段时间，除了几个蠢的不透气的家伙，始终没有见到有人像赫妮这样练枪带棒的跟我直说出来，我还以为后宫的女人们都是居尔巴哈尔夫人那样在背后使阴招的人呢。
见她脸上挂起了冰霜，我把桑娜手上的茶水又接过来，毫不顾忌桑娜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大大咧咧地喝了一口，“是我太过小心了，若真的有毒，就算我死了，你也跑不掉。想来你也不会这么糊涂，在自己的房间里谋害我。”
赫妮这才换了笑脸来，“许蕾姆夫人说的是，我从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人，我还没有感谢过您上次没有畏惧居尔巴哈尔夫人给我请来的御医。”
我客气地微笑，“这没有什么，孩子哭成那样，只要是还有点良知的人都会这么做的。谁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重病不起呢？”
赫妮捏着她手里的杯子，喃喃自语说，“是啊，谁又能看着一个人死在眼前呢？”
我不太明白她说的是谁，只是觉得，我来过，看过，已经够了。
我还要顺道去看看曼妮亚和她的孩子。
曼妮亚的女儿已经出了满月，长大了不少，但是看起来还是细胳膊细腿，服侍的人说她乖巧又懂事，不爱闹人的样子，抱在手里也沉了不少。
我笑着对还躺在床上的曼妮亚说，“小公主太可爱了，你的福气在后面呢。”
曼妮亚轻飘飘地说，“说起来都要感谢许蕾姆夫人您的帮助，说通了陛下给我开药，让孩子吃我的乳汁。”
服侍小公主的人接过了孩子，我坐在曼妮亚的床边，正色说，“我家乡的土办法，生下来太弱的孩子，是在怀孕的时候没有养好，这样喝上一年母乳，也就养回来了。”
曼妮亚怜爱地看着小公主，低声说，“那天晚上陛下派人来问我，还以为是因为什么，原来是您出的主意。一开始小公主根本就吸不动，我还以为她活不长了，结果一天比一天好，昨天御医过来诊治说虽然小公主还是有点弱，受不了凉，也不能生病，但已经比刚出生的时候好太多了。”
“虽然喂养孩子会破坏我的身材，但是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也是唯一的孩子，我不在乎这些了。”
我回想起来穆拉德那时候，我可是一点没有插手他的口粮问题，还是心理过不去，我扯那个土办法，根本不确定能不能帮上曼妮亚的忙，只是想着万一能行呢。就算是现在，御医也不敢打保证说从今以后小公主能健康平安的活到八十岁了，她的先天不足是真的，曼妮亚的喂养也不见得就能百病全消。
但这个话不能从我嘴里说出来。
曼妮亚看我紧皱的眉头，反而笑起来，“不用担心我，真主在上，什么都知道。我在后宫侍女堆里生活过五年，才到了皇太后寝宫，什么也明白了。您也不必再提起我摔倒的那件事了。就这样吧，没有什么计较的，我之后的依靠，只有这个孩子了。”
“许蕾姆，我也曾经是图书馆的常客，见过这么一句话，爱着的人，被爱的人，可以不要爱的人，都是幸福的。或许像你这样，不轻易付出自己的爱才是最明智的。” 她闭上眼睛懒懒地靠在枕边，似是无奈地说道。
“可是，陛下还是非常宠爱你的。”我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了。其实我自己心里很明白，在漫长的时间面前，帝王的宠爱和誓言又能维持多久呢？我相信曼妮亚这么聪明的姑娘一定比我更明白。
“是啊，是宠爱，可那不是爱。”曼妮亚似乎比我想像的还要更清醒。可她接下来的那句话却又让我心里一沉，“宠而不爱，我们的陛下做的很好。”
后宫的女人只求苏莱曼的恩宠，纵使我曾经奢望过，现在也明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我定定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曼妮亚，你很爱他吗？”
“他？当然，我很爱他。”曼妮亚的唇边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许蕾姆，你是我在这宫里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
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温暖的手，低声道，“那么曼妮亚，爱他人的同时，请别忘记爱自己，永远不要爱他人多过爱自己，更不要因为渴望爱而伤害到自己。”
她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愣了愣才问道，“那么许蕾姆，你呢？你是否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呢？”
“是的，我很爱自己。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就是自己。”我坦率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在我看来，爱情并不是单方面的无私奉献。爱我，就要拿给得起的东西来交换。当给不起或者不能给的时候谈爱，都是欺骗。”
曼妮亚蓦的睁大了眼睛，似乎被我的言论惊到了。就在这时，一个熟悉沉稳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曼妮亚，今天的感觉怎么样？”话音刚落，只见苏莱曼已迈步走了进来。
“许蕾姆，你也在这里？”听到他的问话，我立即就回过神来，心里骤然一紧，刚才说的话不会被他听到了吧？
“陛下，许蕾姆是来陪我的，这几天还多亏了她呢。”就在我心神不定的时候，曼妮亚已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她挣扎着起身又被苏莱曼按下了，笑着说，“陛下，您来了那些她们怎么也不通报一声？看来平时我对她们太过宽容了。”
“是我不让她们通报的。”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淡淡扫过我的脸，又望向了曼妮亚。我惴惴不安地瞥了他一眼，但见他神色与往常无异，这才放下心来，忙低下头扯出了一个笑容，“陛下，既然您来了，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许蕾姆也陪了我好些时候，是该回去休息休息了。”曼妮亚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自在，适时地出声帮我解围。
见苏莱曼点了点头，我急忙退了出来。看来以后在曼妮亚那里说话也要小心为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