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苏莱曼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那眼底深处有关切,有担心,还闪动一抹不明意味的光。我蓦地想起来刚才西茜所说的话,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哽咽道,“陛下,乌尔禾她……她……”
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低声道,“我已经知道了。”
我心里一沉,指尖深陷入他的手臂之中,“这是真的吗?乌尔禾真的自尽了?”
看到他点头确认,我却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喃喃道,“怎么可能呢?乌尔禾怎么可能自尽呢?她不是那样的人!她绝不是那种以死亡来逃避现实的人!更何况......”我刚让她去自首,就发生了这种事!
我急切地望向苏莱曼,“陛下,这其中一定有蹊跷!说不定她是被人暗害的!”
“许蕾姆,你冷静点。”苏莱曼将我拥入了怀里,用下巴在我的头顶轻轻蹭了蹭,“你听我说,许蕾姆,我已经派御医检查过乌尔禾的尸体了,确定是自尽无疑。”
我愣了愣,随即又摇了摇头,“不行,我一定要亲眼去看看她。现在就必须去看她!”
苏莱曼沉声道。“许蕾姆,你要看她可以,但必须等你的情绪缓和下来。这个样子我绝对不允许你去,你也要为我们未出生的孩子着想一下。”
“可是……你说什么?未出生的孩子?”我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腹部,虽然知道可能怀上了,但是在稳定之前,我并不想让后宫的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是,刚才你晕过去的时候,御医已经替你检查了,你又要当母亲了。”他的眼底有欣喜的光彩一闪而过,“许蕾姆,我有预感,这一次会是个小公主,一个像你的小公主。”
我无力地扭过头去,希望是个健康活泼的小公主吧,如果说再生一个儿子,真受不了这种刺激了。他生下来就是穆拉德的对手、兄弟、甚至最后的杀戮者,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自相残杀,真是莫大的悲哀。
过了两个小时,我等情绪完全稳定下来之后,就急忙赶到了乌尔禾的住处。她的尸体依然还被摆放在床榻上,死亡丝毫无损她的美貌。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阳光透过窗格洒落在她的身上,她好像在阳光的亲吻中永远沉睡了,看上去,是如此的祥和。
我想,她一定忘记了所有的痛苦的回忆。再也不用卷在我们当中左右为难了。
轻轻叹了口气,我伸手触摸了一下她冰冷的面颊,胸口微微一痛,眼角却好像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滑了下来。
我轻轻地拉起她的手,她的手指肚上是刺绣留下的痕迹,完全不像其他后宫女人那样软嫩细滑。指缝里像是夹着什么,像是从什么上面扯下来的一小块布料。
我四周看了下,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拿了出来,放进口袋里。
乌尔禾有什么非要自尽的理由?总不会是别人逼迫……我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身影,心里突的一个激灵:昨晚我让桑娜告诉她去自首,好让苏莱曼抓住幕后主谋,如果这个话从我口中说出不免让人误会是刻意地打击报复,只有当事人说出来才能真实有效。可就在晚上,乌尔禾就遭到了毒手,到底是谁呢?
我想得有些头疼,怎么想也想不通。身边的西茜开口提醒道:“夫人,陛下说过您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我点点头,正要离开,却见乌尔禾以前的贴身侍女走了过来,将一个沉甸甸的盒子递给了我,“夫人,这是她昨晚临睡前让我今天交给您的,她说要和您说一声抱歉。我没想到这竟然是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盒子里面是一副刺绣,我只略微展开了一点,是一个经典故事:苏丹与公主。
“她还说了什么吗?”我一脸困惑地看向那个侍女,只见她想了想,又道,“她说或许有一天您会明白这幅画的意思,或许您永远也不会明白。”
我更加不明白了,乌尔禾这是和我打哑谜吗?她在临死前将这件纺织品送给我一定是有意义的,说不定这和她自尽的原因有关。只是目前我实在参悟不出什么,只能带回去再慢慢研究了。
乌尔禾的葬礼在半个月之后举行了,办得相当低调,我不想作为她生前好友出席她的葬礼,但我也放弃了在苏莱曼面前说出她谋害我的事,她已经用自己的死来埋葬这件事的真相,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证来挖出居尔巴哈尔夫人或者其他幕后黑手。
吉娜托人捎来了信,想要进宫来送乌尔禾最后一程。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安分一点,听话一点,我不想再失去熟悉的人了。
没有了乌尔禾,吉娜更加需要远离后宫了。
现在宫里的形势随着曼妮亚跟皇太后之间的离心,与我重新交好,皇太后想利用曼妮亚夺取苏莱曼的宠爱以牵制我的这个目的也无法再达成,不过我并不认为她会放弃,也许很快,她就会找到一枚更加合适的新棋子。
送到我寝宫哪里的新侍女是个很有颜色的姑娘,她沉默寡言的像是从来没有长出舌头一样。苏莱曼当然不可能喜欢上这样的人。
而现在失去了曼妮亚的配合,原先本就不平衡的三角就成为了跷跷板。苏莱曼对我的爱有目共睹,所以跷跷板就基本向我这边倾斜,但这并不是皇太后想要见到的。因此,她就往居尔巴哈尔夫人那端加了点东西,比如,对穆斯塔法王子的日益重视。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句话在后宫里同样适用。
我刚进宫的时候,居尔巴哈尔夫人是皇太后的眼中钉,到了现在我成为了她老人家的肉中刺,风水轮流转,这真是让我感到荣幸。
在放掉手中的宫务权利给曼妮亚,养胎闲暇的日子里,我将这件纺织品仔仔细细瞧了个遍,却还是看不出任何端倪。另外一个困惑我的问题是,乌尔禾跟那个刺杀我的宦官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总觉得当时我看的那个黑影跟乌尔禾不太像,比乌尔禾更高一些,更瘦一些,这个人,能接触到乌尔禾的红宝石耳环,还能让乌尔禾承认自己就是凶手,肯定是她熟悉的人。
她这么一死,只有真主才能知道答案了。
宫里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没过多久,我再次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皇太后循例赏赐了很多礼物,并且让我安心养胎,称赞我是个被真主所垂青的幸运儿。得到了这么礼物,我当然也要亲自去表示感谢才说得过去。她是苏莱曼的母亲,我并不想在明面上被人落下口舌。
一出住处,我就看到了苏莱曼。
“许蕾姆,我也正好要去太后那里,一起过去吧。”他温柔地迎上前来,“你现在有了身孕,以后出来还是要多带几个人。这样吧,我到时再拔几个人到你那里。”苏莱曼边走边关切地说道。
他的脸上是发自肺腑的关切,这不由令我的心里软了几分。怀孕的人大概都是这么多愁善感,如果苏莱曼能陪伴我的整个孕期,我的心情也能好一点。
想到这里,我的情绪又好转了起来,抬起脸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这是第二个孩子了,我都有经验了,应该能好一些了。”
他的眼中有欣喜闪过,“我们的孩子一定是个健康活泼的小公主,跟你一样美丽聪明。”
我们就这样说说笑笑往太后的寝宫走去,没想到在寝宫门口遇上了一位冤家……居尔巴哈尔夫人。
见到这个女人我就有点头大,本想当做没瞧见避开她,可她却偏偏走上前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她先是娇滴滴地向苏莱曼请安问好,不着痕迹地把我挤到一边,熟练地挽着苏莱曼的手臂往皇太后的寝宫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嗔怪说,“穆罕默德最近身体好多了,还一直问我您怎么不去看看他?到底是亲生父子,感情就是不一样。”
我倒还没怎么样,桑娜和缇娅见状站在了我的左前方,似乎是觉得我可能对眼前的一幕感到伤心一样。
还是苏莱曼发觉到我没有跟上来,转身向我走来,“许蕾姆,是累了吗?来,我们一起进去。”
苏莱曼跟我一前一后的进入了皇太后的寝宫,我没有再给呆愣在旁边的居尔巴哈尔夫人一个多余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