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察觉地出来苏莱曼对穆斯塔法的重视，没有了母亲看顾后，苏莱曼时刻把穆斯塔法待在身边，像是一离开他就会被母狮子叼走一样小心谨慎，看起来像是防备着所有人，也包括我。
我连问都没有问穆罕默德的教养问题，这孩子身体太弱了，跟冬天温室大棚里的嫩苗一样，受不了一点风浪，万一有点什么，我能跑多远跑多远。
更何况有人不会让我这么顺心地过下去。
不出我的意料，没过几天，皇太后就传令让我去见她。
皇太后的寝宫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闲适，乐人们全神贯注地演奏着轻柔神秘的曲音，皇太后微闭双眼，似乎听得颇为陶醉。面前的小几上还是摆放着满满的甜食，她那双白皙优美的手正拿着一块往自己嘴里送。不远处，三两只海鸥掠过长空，深蓝色的海水如晃动的绸带，荡漾出一波又一波的细浪。
“陛下和我说了，他已经在众人面前封你为首席夫人，他本来想要尽快给你册封，但我觉得，你还怀着孕，不好太过劳累了，不如等孩子出生了到时在后宫里举行盛大典礼，宣布你成为他的后宫第一人。许蕾姆，你是个好运气的女人。”她边说边夹起一块糖慢慢放入嘴里，微眯起眼，唇边漾开了一丝清浅的笑容。
我原以为皇太后会狠狠责骂我一番，就算不责骂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我看，没想到她却这般轻描淡写地接受了。这样的态度反倒让我更加忐忑，毕竟这个宫里，我是唯一能威胁到她权力的女人了。一个享受过权力的人，是无法轻易放手的。我绝不相信皇太后会如此不在意。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小心为上。
“这是陛下对我的恩典，我对此十分感恩。”我微微一笑，“当然，这座后宫里的所有女子，都是以您马首是瞻，我也一样。”
她垂眸注视着自己的瓷杯，薄唇微抿，“我也老了，这后宫的事也要有人来分担了。如果居尔巴哈尔能够不那么骄横的话，还能来帮我减轻点负担，可惜她不太懂事。可你不一样，你比她聪明多了，如果是你来帮我，我是求之不得。”她拿起瓷杯抿了几口，“不过你现在这身子还是要好好养胎，等孩子生完再说。陛下的后裔比任何事都重要。曼妮亚现在管的就不错，不是吗？”
我心里暗暗一晒，皇太后这话果然是有点意思，先让我看到了一条希望之路，随即就立刻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堵上了入口，可任何人包括陛下还不得不称赞一句她的大度。
“皇太后，这后宫有您管着是再好不过了。”我也以退为进，笑眯眯地说道。
她笑了笑，“首席夫人掌管后宫也是天经地义。”说完她沉默了一会，似乎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缥缈，“许蕾姆，是苏莱曼后宫的第二位首席夫人。苏莱曼他……对你真的很不同。许蕾姆，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
“皇太后，”我静静看着她，“凭借着陛下对我最真挚的爱我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上。这份心意珍贵无比。我将深深珍惜。您放心。”
“那就最好了。”她的目光意味不明的一闪，忽然转移了话题，“听说穆斯塔法现在想要搬出去居住？”
我的眼神隐隐一沉，脸上笑容依旧，“是的，自从居尔巴哈尔夫人离开后，陛下说他也大了，不太适合在后宫里继续居住了。毕竟......后宫女人这么多。”
“这孩子也真是怪可怜的。我现在年纪大了，也容易感到寂寞，干脆就让他搬到这里陪我这个老太婆吧。”皇太后似是随意地说道。
我的心咯噔一下，瞬间如注了冰块般往下沉了沉，皇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将穆斯塔法养在她身边，以他的存在来制衡我？皇太后的身份如此高贵，她的这一举动俨然就是一个风向标，令那些本来蠢蠢欲动的人心又看到了新希望。
我蓦地抬头，望向皇太后，她也正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我。
“那么，他弟弟穆罕默德呢？也一起搬过来吗？”我将所有情绪都压入心底，露于面上的是恭恭敬敬的微笑。
皇太后捏了块甜食，品尝了一口，皱着眉说，“怎么做的这么腻了，御厨房现在做事也太不用心了。”毫不在意地说，“不，多拨几个人过去伺候就行了。只操心一个孩子已经够我劳累的了。”
这心硬的，大润发杀了十年鱼都不一定能赶上她。
虽然很心疼这孩子，但是我可不敢徒手去接这块热炭，万一砸手里我就说不清了，更何况孩子的亲奶奶都不管，我一小妈可不敢揽这个破活儿。
今夜格外皎洁。宛如深蓝宝石般的夜幕低垂，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天边的繁星，感受到那冷冷的光华。
我玩弄着用乌尔禾手指缝里翻出来的那块布片，我这几天没有闲着，一直在找来多人辨认它的来历来自宫中侍女常穿的布料，从后宫成立的那一天开始，固定的来源，裁剪方式，如果不穿在身上的话，看不出一点的区别。
可是为什么乌尔禾临死的时候还把它攥在手里，如果她是自杀，水中温度相对低温，出现的尸斑浅淡，手或者指甲可能会因为过度的挣扎，抓住泥土或者水草。
而且她的侍女就没有发现她彻底未归，心大的直到早上喷泉里发现她已经死去。
我怀疑，乌尔禾是被人害死的。
在那晚我威胁她之后，她决定瞒着自己的侍女，偷偷地出去，找自己背后的人去商量一个对策，没想到那个人已经发现她失去了利用价值，打算除掉她，保全自己。在挣扎的时候，乌尔禾拽下了这个证据。
“陛下，您来了。”达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动作迅速地收起了那张纸，将它放在了一旁。刚做完这些，苏莱曼就推门而入了。
“许蕾姆，今天感觉怎么样？快，让我看看我们的小公主。”他说着就将耳朵贴在了我隆起的小腹上仔细倾听，忽然我感觉到小家伙狠狠踢了一脚，苏莱曼眉飞色舞地捂着自己的脸跳了起来，“好！好孩子，这一脚有力量！不愧是我苏莱曼的女儿！”
我收拾了心情，看着他直笑，“万一生下来是儿子，你岂不是失望的很？”
“那就接着生，生到有公主为止。”苏莱曼唇边的笑容就像是湖面闪烁着层层波光，耀眼的令人睁不开眼睛。
“许蕾姆，我要有一个像你一样美好的女儿。”
我的身子忽然瑟缩了一下，我压抑住心里涌起的淡淡愧疚，语气沉静地问了一句，“陛下，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美好呢？你会失望吗？”
他并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缓缓俯下了身子。他的双眼涌过星辰般温柔的流光，他的指尖春风化雨般轻拂过我的面颊，他的嘴唇如蝴蝶展开双翼覆在了我的唇上。
沉默的吻。沉默的答案。
苏莱曼，为什么不回答？你的内心是否也在逃避着自己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