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这种时候,我越是要态度强硬起来。略微放松一点,所有人都会以为我好欺负。
当下后宫里只有我能跟皇太后一较高下,就如同虎视眈眈的两头猛兽,各自小心翼翼地对峙,没有十全把握之前谁也不会轻易扑上去咬住对方的咽喉。可是谁都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在面对时每一次都是微笑的,慈和或谦卑,隐藏好自己锋利的齿爪。其实哪里掩藏得住,恨与爱,都是最深刻的欲望,被磨成想要置人于死地的力气。
在不抵达最后撕破脸的那一天,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先削弱对方的力量。如同,我不动声色地将曼妮亚收拢到麾下一样。而皇太后此时的目标,正是被我视如心腹和臂膀的缇娅赶出我的阵容。
我没有表现的多么慌张,只是沉静地坐着,对桑娜说,“她要动,肯定不会只动缇娅,你,达娜,西茜,我寝宫里的所有侍女,都会成为她用来打击我的工具,任何一句不恰当的言语都会成为我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跟所有的人说清楚,现在退是来不及了,谁敢背叛我,我走的时候一定会把她一起带走。”
桑娜看起来忧心极了,她犹豫着说,“要不要等陛下回来了再说?也许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我不想去嘲笑桑娜突如其来的天真,而是认真地对她说,“难道你觉得皇太后还会放过我吗?”
皇太后是苏莱曼的生母,她比任何女人都更早的了解苏莱曼,理解苏莱曼,一个充满了智慧且与众不同的美貌女奴,对苏莱曼的吸引力很大,她的一举一动在苏莱曼眼里是有滤镜的。但是现在皇太后把这层滤镜去掉了,仙女立马变成了凡女,她对苏莱曼来说,已经成为了一个有瑕疵的梦,一个曾经毁容的女人,即便她后来康复了,也许让苏莱曼想起她曾经不堪的容颜。
不用很长时间,只要有一瞬间,让苏莱曼看到了,就够了。
为了孩子,为了能活下去,我不得不提前对上皇太后这座大山,真是亚历山大啊。
忽见有达娜神色慌张地迎面而来,“许蕾姆夫人,您听说了没有,有个女奴被人下毒了,好像快要死了呢。听说是叫什……阿尔夏。””
我脑中突的一跳,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是谁被下毒了?”
达娜颤声回答,“很早之前跟我们一个房间的阿尔夏,她就要死了。”
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了,上次还是她跟着米娜夫人来我寝宫,米娜夫人异想天开地想把偷过我东西的她塞给我,我强烈拒绝了之后,就没再关心过她。
又一个我在宫里认识的人要消失了,还是一样的中毒理由,我想去送她一程。
此时,那间熟悉的屋子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女奴和宦官。众人窃窃私语,猜疑惊悚错综复杂的目光交织着投向屋内,四周涌动着一种不安的骚动。达娜神色惨淡地站在屋子门口,哭得红肿的双目无神地望着某个方向,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她泣不成声地对我说,“虽然阿尔夏贪婪,小气,但我从刚一进入后宫就认识了她,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曾经有很好很好的时候。”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我也看清了躺在铁架床上的少女果然是阿尔夏。只见她的面色苍白如纸,脸颊嘴唇却依旧如樱桃般鲜艳,透出一种极不正常的嫣红,为她平添了几分诡异的美丽。之前从桑娜口中,我得知奥斯曼宫廷的毒药种类相当之多,看来阿尔夏这次所中的也是种比较奇特的毒。到底是有人特意要害她还是只是倒霉的误伤?如果真是前者的话,我实在是想不出害她的人存着什么动机。
“阿尔夏……”我走到了她的床前轻唤了她两声,见她毫无反应又充满怀疑地望向了达娜,“你叫御医来看过阿尔夏了吗?真的没办法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阿尔夏同屋的罗莎语带哽咽道,“找过御医了,说是中了毒,已经没有救了。”
我的心里蓦的一沉,望向阿尔夏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怜悯和同情。
“你是.......你是许蕾姆夫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阿尔夏忽然睁开了眼睛,挣扎着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看她的神情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凑到她身边低声问道,“阿尔夏,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如果有要我帮忙的事,你尽管告诉我。我可以做到的一定帮你做。”
阿尔夏微微动了动嘴唇,我却什么也没听见,只好将身子再往前凑,几乎将耳朵贴上了她的嘴唇时才终于听清了她说的话。
“是.......是.......我在那杯蜂蜜水里下了毒,是.......我害了你.......”
当她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时,我浑身一震如遭雷击,不敢相信地盯着她,“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根本就没有机会知道我的喜好!更别提在我的饮料中下毒了。”
阿尔夏用一种十分内疚的眼神看着我,嘴唇再次动了动,却只说出了一句话,“对.......对不起,我.......也是用苦衷的.......”说完这句话,她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右手朝空中扑腾像是想要抓住什么,直到紧紧握住了左手上佩戴的那枚戒指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她答应给我一笔钱,还是一笔很大的款子,有了......这个钱,我就可以活的很好了.......我再也不用去偷别人的东西了,不偷东西,我就不会遇见.......”
“有人告诉.......她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只是一点点的青草汁,我想应该没什么关系,她可是给了我许多......许多的钱啊.......”
“你寝宫里的小女奴,我就给了那么……一点点钱……她就能什么也不问的把我带来的东西加到你的饮品了去。谁不爱钱!大家都这样,你为什么看不起我!?”
我站在那里,满脑子回响的都是刚才阿尔夏所说的话。是她下的毒手?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过接触了,她是被人指使的。可这座暗影重重的王宫之内,谁又是隐藏在背后的指使者呢?想到这里,我的头皮不禁一阵发麻,再没有比藏身于暗处的敌人更恐怖的事情了。
我愤怒地摇晃着已经开始发出呓语的阿尔夏,那个人是谁!你不能像乌尔禾那样,把秘密带到真主那里去,她们一死了之了,可我怎么办!?
可惜我的到来不能拖延哪怕一分钟的时间,阿尔夏还是死了。罗莎没有顾忌我的地位,冲上前死死的搂住了开始变的冰凉的阿尔夏,哭的很痛。
不管怎么说,毕竟我们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认识的人死在面前,实在是一件令人哀伤的事。
更何况,她的死还很有可能和我的事有关。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我捂住自己的脸,像是陷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