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莱曼出发去了波斯。皇太后从他离开之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寝宫,不曾出来半步,变得低调无比,像是对所有的事都失去了兴趣。而我也像任何一位后宫的主人那样履行自己的义务,不仅统管着后宫的秩序,也尝试着参与朝政,在苏莱曼不在的时候召见大臣,商议国家政务。平时苏莱曼也经常和我谈论朝政上的一些人物,再加上有易卜拉欣和鲁斯坦的私下相助,总体来说也还算顺利。
那天,在帮苏莱曼整理御书房时,我见到了他写给法国君王的信,一眼扫向了落款,顿时没绷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只见那落款巨长无比,一字一字清楚写着:真主在大地上的影子,真主使者的继承人,哈里发,奥斯曼最高统治者,众苏丹之苏丹,众可汗之可汗,两圣地之仆,罗马之凯撒,君士坦丁堡、亚德里安堡和布尔萨三城之皇帝,大马士革和开罗之苏丹,巴格达、阿勒颇、巴士拉、摩苏尔、伊拉克、阿塞拜疆、格鲁吉亚、柏柏尔、切尔克斯、鞑靼、库尔德、的黎波里、塞浦路斯、希腊、莫里亚、鲁米利亚、波斯尼亚、阿尔巴尼亚诸地之大王和苏丹。
我有点无语,他还真是不懂得谦逊两字啊,什么都敢往自己头上套。这头衔也太多了吧,但凡拿这么一长串的头衔去报导游团,导游得开个大巴车过来吧?还让我联想到了现代以虚假名片坑蒙拐骗的骗子,我是秦始皇,V我五十,封你王爵哦。不过从这一串地名,也看得出苏莱曼这些年四处征战的成果。不知等他占领更多国家和地方时,那落款是不是也要占据好几张纸?以后跟他说话的时候还得先背头衔就太搞笑了。
我不由想起刚刚收到的他的情信,上面的诗歌清晰地脑海里出现。
分离像烈火一样灼烧着我,
令我肝肠寸断,
眼里满含着泪水,
我仿佛沉没在深海,
从早到晚,
不再与你分离。
我的苏丹,
自从与您分离,
我再也不听夜莺的歌声。
神啊,
请将这思念带来的痛苦赐给我的敌人
落款倒只有短短一行……爱你的苏莱曼。
趁着现在有时间,我也写封回信给他吧。于是略一思索,就下笔刷刷写了起来:
分离像烈火一样灼烧着我,令我肝肠寸断,
眼里满含着泪水,我仿佛沉没在深海,
从早到晚,不与你分离。
我的苏丹,自从与你分离,我再也不听夜莺的歌声。
神啊,请将这思念带来的痛苦赐我的敌人。
桑娜刚从皇太后寝宫里回来,她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我正在写的那封信上,微笑着说,“陛下在前线收到这封信必定会非常高兴的。”
我一笔一画写下了落款,确认无误后将信折了起来,低声问道,“太后那边怎么样?要是有人敢怠慢了,我绝对不能轻饶。”
桑娜笑了笑,“还是一样,终日在自己寝宫里待着,倒是穆斯塔法王子经常去探望他。”那件事发生后,苏莱曼就不让穆斯塔法继续住在太后寝宫,而是让他搬到了双子宫。
没想到穆斯塔法对失势的太后还这么有心。
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我还以为是自己收服了穆斯塔法,为了跟居尔巴哈尔争宠还伤害了他的健康感到愧疚,现在看起来还没准儿是谁利用了谁呢?
既然这样还不如一别两款,虽然居尔巴哈尔早就开始给穆斯塔法“选妃”,但那些都是她在无事忙。苏莱曼如果想要确认穆斯塔法现在马上就到了成婚的年龄,那就会变的很快了。等他结婚的时候,苏莱曼那么心软的人不可能不让居尔巴哈尔过来见礼,到时候我有的忙了。
没想到我没有去见穆斯塔法,他却主动上门来了。
穆拉德很久没有见到穆斯塔法了,像个跟屁虫一样围着穆斯塔法来回乱转。我知道他今天不会平白无故地来我这里,就找了个借口让缇娅带着穆拉德出去。虽然我已经像个疯批一样在后宫里四处泼洒毒蛇,但是我依然不想让穆拉德看到这一幕。
穆斯塔法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笑盈盈地对着达娜喊着要吃他之前常吃的几样既费工夫又好吃的点心,我心里明白他是想支走她们好跟我私下说话,也不看他,只笑了几声:“去吧,跟御厨房说一声,多做两份出来,一份送给皇太后寝宫里,一份送给芙拉去。走我的账目,别记错了。”
接受全部宫务之后,我才发现御厨房的账目乱的一塌糊涂,虽然没有到一个鸡蛋十两的程度,但是铺张浪费也够瞧的了。这里面他们私下里贪了多少,也不查了,这笔乱账不知道还会牵连到谁,索性把账目都清零,从苏莱曼走的这个月开始另算。一月一查账,累的我都没时间玩穆拉德了。
等人都走了,我笑盈盈地说,“你倒是真不客气,来我这里就指使人。最近怎么样?”
穆斯塔法的目光徐徐打量着我的小腹,答非所问地说,“穆拉德要有自己的兄弟了吗?”
我先是有些心惊,又放松下来,“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没准儿还是个女儿”浅浅笑说:“陛下可是很盼望再来一个公主。”
穆斯塔法半倚在榻上,靠着一个塞满了菊叶和粟米的蚕丝靠垫,微微一动,便有“沙沙”的声响。他皱了皱鼻子,“夫人,我们都这么熟了,就不要这么言不由衷了。这种虚伪的说话方式,根本不像你了。”
我拣了青瓷盘中剥好的石榴吃了几颗,“我还没说你,这次出了不少力,没有绊倒我是不是有点失望呢。”
穆斯塔法皱眉说,“有点,我母亲若是能多留几天陛下,这一切可就不好说了。”
我点头说,“我想也是,除了你,也没人能说动你母亲做出自尽这样的事。她被逐出去的时候没有这个念头,自然也不会再之后有这种想法。我好奇的是,你拿什么说动的她?毕竟这件事还是有点风险的,你有想过陛下万一真的不去会怎么样。”
穆斯塔法的面孔变了又变,还是后宫培养人,他又嘻嘻地笑着。“您连这个也想到了?我自然是不够分量的,但当我告诉她,如果不按我说的去办,穆罕默德就会有危险,你猜她会不会呢?”他握紧了拳头,“不管我在外面做的多好,她永远只记得穆罕默德,那个病秧子,没有脑子的蠢货。小的时候我曾经傻到以为如果我也生病了,她就会多关心我一些,可是我错了。到现在她发现靠陛下也是靠不住的,才抓紧我这根救命的稻草。我怎么会不成全她呢?毕竟只有我才能救她和穆罕默德。”
我淡然一笑,理一理衣襟上猫眼坠子,“我不是生意人,不懂得做买卖,所以也不知什么亏损上面赚取。只是你应该明白,做人做事不要因得一时之势得意万分,后宫中的事恰如天气万变。譬如昨夜一场风雨,侥幸云开月明,只是并非日日都有如此好天气,如此好运气。”
穆斯塔法看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真理一样,“夫人说的是,我学到了,就是说呢,我早就该来跟您学学,今天有什么好做的吗?我好久没帮你除草间苗了。”
我也不跟他客气,随手一指角落里的工具,“我还没想到最近种什么,你先帮我翻翻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