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我哄完孩子回自己房间时,看到苏莱曼正斜靠在卧榻之上,黑色的长发如海藻般散落,华丽中带着几分伤感的美。手中的酒杯似坠未坠,杯中的葡萄酒沿着杯壁流到了地毯上,殷红如血。
我走上前,将他拥在了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抬起了头,眼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样子,琥珀色的眸子衬着比午夜更黑的瞳孔,盯着我看得感觉相当奇特,复杂又纠结,像是爱恋中渗透了酸涩,两者辗转来去。
“许蕾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嘶哑,也有几分惆怅,“他是我见过跑得最快的人,我以为他能活下来。”
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陛下,我很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如果你想小小哭一下,我会当做不知道的。”
“你啊.......”他倒轻轻笑了起来,“幸好还有你和孩子们.......”说着,他用力将我抱紧,“许蕾姆,我还是感谢他将你送给了我.......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我眨了眨眼,“嗯,这份礼物还外带了三份小礼物,陛下你赚到了。”
他终于笑出了声,然后就保持那个拥抱的姿势不变。
不知过了多久,我依稀听到他很轻很轻地嘟哝了一句,“其实,我还是给了他活下来的机会的,只是.......”
只是.......我的嘴角边浮起了一丝凉凉的笑意。
苏莱曼说是要去送易卜拉欣最后一程,我也不害怕易卜拉欣还能说出什么威胁到我的话,毕竟他的家人还活着呢。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后宫里还没有传来易卜拉欣被处刑的消息,但我的心情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再次变得焦躁不安起来。苏莱曼那里到底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因为心软改变了对易卜拉欣的处置?
当手中的第三杯加乌埃变得冰冷的时候,我终于无法忍受这样的等待了。就在这个时候,天空响起了一声炸雷,杯子从我手中滑落,在地上跌成了几片,深色的液体在地面上蔓延开,就像是伤口涌出的鲜血,带着一种不祥之兆。我呆呆地盯着那篇水渍,怎么也无法回去那股莫名的不安,浓重的阴影笼罩在我的心头久久不散。
我腾的站起了身,就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后陛下,皇太后请您立刻到陛下的寝宫去一趟,就您一个人。”
在那个小宦官的带领下,我匆匆来到了苏莱曼的寝宫。天空中压抑的乌云暗藏着暴雨雷电,仿佛在等待时机随时倾泻而出。一踏进那里,我就感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一般的寂静,摆放在四周的烛火在夜风中有气无力地跳跃着,仿佛被束缚了所有的生命力。
病的颤颤巍巍的皇太后坐在苏莱曼的床榻前,看起来已经哭了很久了,“母亲,陛下他人呢?”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也在微微颤抖。
皇太后看起来像是再也不能承受此刻的打击,抽泣着说“陛下躺下了。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醒过来。”
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醒过来?捕捉到了这几个字的意思,我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仿佛被冻住,胸口窒闷的疼痛让我一时发不出声音,脑中只剩下唯一的声音在疯狂的嚣叫:不!不!这只是梦而已!这绝对不会真实的!”
我当即往前又走了几步,想确认苏莱曼的情况。皇太后身边的侍女忽然拦在了我的面前,“等一等,许蕾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陛下他是怎么了?这一切是什么情况?母亲,请您告诉我”我的心里蓦地涌起了一个恐惧的念头,可是又不敢往深里继续想。
皇太后今天的表现真的很奇怪。奇怪的让我感到害怕,感到一切好像都失了控。
“瓦妮莎深恨苏莱曼判决易卜拉欣死刑,就在今天苏莱曼跟易卜拉欣告别的时候在苏莱曼的酒杯里下了不知来处的药,然后苏莱曼就昏迷了。瓦妮莎吓坏了,给她的人说这只是一种能让人短暂昏迷的草药,瓦妮莎和易卜拉欣现在被关进了黑牢。御医们来看过了,都说陛下中的这种毒非常罕见,大概会沉睡到他停止呼吸的那一刻为止。”皇太后几次哽咽,但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了。我只感觉到全身都在发抖,只是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皇太后,她比我更加痛苦,心爱的女儿为了区区一个男人害了她的儿子!
空旷的房间,仿佛是在宇宙间,我在这头,他在那头。
我从来也不知道,原来我们的距离如此遥远,比几百年时光的距离还要远。
哭泣过后的皇太后还保持着基本的冷静,“目前苏莱曼的病情还没有确切的治疗方法,但是国事不能不去处理,许蕾姆,以你王后的名义,召见各位帕夏,在陛下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希望他们能够正常地完成所有。”
“穆斯塔法现在是最年长的王子,我觉得由他在一旁学习怎么处理政事是最好的。当然,居尔巴哈尔在行省也待得够久了,如果说苏莱曼真的无法再醒过来,下一任的苏丹母亲必须出现在后宫里。当然,你还是做你的王后,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既然您已经都计划好了。那么我就只提出一个要求,让我留在苏莱曼身边,我愿意全心全意地照顾他,不管怎样。”我语气淡然地说道。
皇太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叹气说,“现在看起来苏莱曼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我走上前去,苏莱曼果然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他的呼吸尚算平和,可眉宇间却隐隐透着一股青灰色。我的双手痉挛似的颤抖了几下,紧张地连握拳都做不到,但还是努力紧握住了他的手。双眼直愣愣注视着那个男人的面容,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
好像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涌出了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
疲惫的叹息了一声,我用手指轻轻抚上唇瓣,感受着对方残留的温度,炽热的沁进我的心里。我将脑袋埋进了他的发间,用一种类似安抚的口吻喃喃的温柔地喊着他的名字。
“苏莱曼,苏莱曼.......”
他的心还在跳动着。只要心还在跳动我们就是相爱的,只要还在呼吸我们紧握的手就不会放手。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是我太过急切想要解决掉易卜拉欣,才逼得瓦妮莎想出这种主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