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皇太后和穆斯塔法,苏莱曼在醒来之后要求搬到了后宫的第二庭院入口正义之塔附近的宫殿内居住。
我也是第一次这么久地离开现在看起来阴暗狭窄的后宫房间,来到更多是宦官服侍的地方。
这里全是割了舌头的黑奴,沉静地像是每天都会有人被拉出去宰掉也不知道的感觉。
因为最近的精神长期绷紧,我又多添了择席的毛病,一晚上不能睡觉踏实。梦到的都是苏莱曼死了之后穆拉德和谢利姆被穆斯塔法用弓箭挂在脖子上勒死了,再不然是苏莱曼喝了御医副总管研制的解药后吐血死了,我被当成了凶手,跟玛丽一世一样上了绞刑架。
醒了知道哪些都是乱七八糟的,但是梦中的时候很恐慌,也会很怕,只有依偎着苏莱曼熟悉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才能继续睡一会儿。
我真是被吓坏了。
当然照规矩,虽然我现在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但我们应该分房居住,不能耽误苏莱曼找美女谈谈心,不过估计他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苏莱曼的身体情况也是每天都会送到后宫里,御医们的医治办法不说一日三变,至少也达到了三日一变。通常是两三个药方一起下药,御医们就天天商量个没完。有一次甚至半夜送来,说是御医们刚商量好新的药方。我看着苏莱曼刚沉睡过去,心算拉倒吧,是药三分毒,信不过他们这帮庸医。
说他们不用心哪倒也不是,御医们天天抱着苏莱曼吐出来的东西和拉出来的看个没完,时不时的能听到他们说‘这回好点了,是某某起效了?’,‘还是不行,要不要再多加三分某某?’等等。
御医副总管终于赶来了,他毫不客气地把其他御医的方子都推翻了,给苏莱曼用了点偏方—只告诉了我,我赞同地说还是不要告诉苏莱曼了,不是什么肮脏的东西,就是有点点剑走偏锋了。
当然了,如果御医副总管不是这么别出心裁的人,也不会整天琢磨着怎么升官发财了,跟我勾结在一起了。
他来了之后,苏莱曼这发烧也变得很规律,白天温度会比较低,半夜会一下子烧起来。
他发病规律了,我的作息也跟着改了。一到半夜就格外精神,白天他没事时,我就去隔壁的小房间睡觉。这么折腾了半个月后,他显见的消瘦了,背上的骨头都突出来了,换衣服时一伸胳膊就是一排肋骨条。脸颊吸腮,却更显颧骨高,形容刀削般的脸就是他现在这样了。
目光深遂也有了,因为瘦了,眼睛就显得大了,眉毛好像也浓了。
换句话说,人变帅了。
我拿这个开玩笑,他握着我的手凑到嘴边轻轻亲了下,两手一起拉着我的手,轻叹道:“现在,你还怕不怕?”苏莱曼瘦长的指头在我的脸上轻抚。
我没说话,只用我的脸在他掌心蹭了几下。
虽然我记得历史上苏莱曼是长寿的。不过世事难料,我都能穿过来了,谁知道苏莱曼会不会早死了换别人当苏丹?我忧心地主要是苏莱曼病到现在,御医们真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但他还是一日日的衰弱下去,还是不见明显的起色。
我想,如果苏莱曼真的挂了,我怎么办?跟皇太后和居尔巴哈尔关系搞成这样,泪宫是去不了了,大概跟居尔巴哈尔之前一样去别的行省?穆拉德和谢利姆会死,布赫丽玛出嫁了之后依靠她生活?
说起来我也是不想死的。
不过如果苏莱曼死了,我是肯定要被皇太后他们问罪的吧?
他听完之后状若无事般缓缓拍着我的背,半天才说了声,“你放心。”
皇太后只来了一次,她来了之后拉着苏莱曼的手哭的泪水连连。我找了个借口躲开了,虽然现在苏莱曼醒来了,但是他和皇太后之间的事情我不能开口,到底是他亲妈,我在现代没有亲身经历,但也听我表姐堂姐说了许多婆媳关系的事情,我不想之后落下埋怨,反正在苏莱曼病重不醒的时候,我没有站出来说不治了放弃吧,让我儿子当下任苏丹。
苏莱曼现在脸上也挺能装的,一点表情都看不出来。皇太后走之后,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穆斯塔法也想来,苏莱曼拒绝了,也没有对穆斯塔法的做法表达出任何不满,我想不通他在计划什么。
居尔巴哈尔走了,那么多围着她讨好的狗腿子一个也不见,只有最忠心的达伊还陪着她,一起回到了行省。苏莱曼漫不经心地对我说了一句,“我不会再允许她回来。”
我仿佛明白了苏莱曼的意思,一切都是这个坏女人的挑唆,穆斯塔法的做法只是急切了一些,不够成熟。苏莱曼还没有对帝国的继承人做出任何选择,所以穆斯塔法得留着。
每天还是御医副总管开方子,喂苏莱曼喝药,我对怎么医治苏莱曼一窍不通,只能从他的吃喝方面想想办法,虽然他们给开了很长很长的禁忌食用单子,但也说苏莱曼想吃什么的时候,是可以尝一点的,只是不能贪多。
平时喝水放一点点的盐,杀菌又适口。
我现在的任务就是把粥做出一百种花样来。食物里我记得一个是香蕉,一个是土豆,都可以补钾,香蕉就不用提了,我上哪给他弄去?我在寝宫外点了个小灶,亲手炒土豆丝给他配粥,每次他能把那一盘吃完。看着多,其实宫里上菜都是十分袖珍的,一盘最多炒两个土豆。
苏莱曼现在只能吃好消化的东西,不是粥就是烂面条。粥能做的花样少,我就想办法多做几种味道。他一口也不吃烂面条,觉得那样吃饭烂糊糊的什么材料都看不出来,还是粥好,最好是白粥,配两样小菜。苏莱曼很捧场的喝了,不管我端什么上来,他都吃得很香。
罪孽深重,我把这位苏丹培养成了一个中国胃。
我还磨拳擦掌想做肉松,以前在现代用高压锅做过猪肉松,在这里不知道行不行,步骤倒是还记得,就是御厨房有点远,靠我自己比较没信心。
这个肉松也不是非吃不可嘛!多一道手,就有多一重的麻烦。
但是就我们两个人的日子实在无聊,就在我差不多快把牛肉松折腾出来的时候,苏莱曼的病有起色了。
他有将近两天没有烧,没有吐了。
我听御医副总管说的时候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的看着苏莱曼,半天才说:“……好了吗?”
苏莱曼握住我的手,盯着他问:“你真的有把握?”
御医副总管十分平静的说:“我不敢保证陛下已经痊愈了,但这个是个好征兆。我一开始以为陛下只是解毒之后的排毒过程,但我在此期间发现陛下之前的暗伤也是这次反应剧烈的原因之一。”
苏莱曼沉默了一会儿,我这会儿有点真实感了,心里一松也想开玩笑了,悄悄凑过去笑说:“怎么说你病好了还不高兴呢?你看把人家吓得,把你医治好了一点赏赐也不给吗?”
这段时间不害怕的人真的是少之又少。
他在床上躺了有段时间,虽然我一直想着给他按摩,辅助做恢复,之前也叫人扶着他到外头转一转,但他却不是很愿意。都是透透气就回去了。
我猜他大概是不乐意叫人扶着。可他的腿软得像面条,没人扶他根本走不出五十步。
现在大概是觉得腿上有劲了,不但自己主动要求出来,还拉着我散步。
就这我都不敢多走,散一会儿就拉着他站住赏景,多站一会儿,就拉着他慢慢悠悠往回走。
他现在好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