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的确是极难治愈的,准噶尔汗国覆灭前后,西北地区发生了两次大规模天花疫情。乾隆八年 ( 1743) 到九年( 1744) 的天花疫情发生在伊犁、乌鲁木齐、叶尔羌等地,导致了准噶尔汗国十余名宰桑身亡。乾隆二十( 1755) 到二十三年 ( 1758) 的天花疫情伴随着准噶尔汗国的灭亡,扩散至天山南北,导致流民四起,人口大量死亡。通过档案文书的解读可以发现,一些学者声称的清军给准噶尔带来天花的观点缺乏依据,天花在准噶尔社会及周边早已存在,并多次暴发。准噶尔汗国覆灭之际,内讧、战乱、饥荒使准噶尔社会秩序瓦解,本就一直存在的天花有了大暴发的条件,社会的失序使得病毒的传播更加肆无忌惮,又反过来加剧社会的失序,并伴随着饥荒、战火将准噶尔社会拉入深渊。
两三百年后已经拥有人痘免疫法尚且如此,又何况现在呢?
苏莱曼在得知小苏莱曼患上天花的那一刻就想到了这个孩子的命运,但是他也发现了,这次天花的患者只有这个可怜的孩子,远离首都的行省后宫里并没有大面积的爆发天花病毒,这并不符合以往的传播规律,看着信件里居尔巴哈尔对我的恶毒诅咒和向真主起誓这件事绝对与我有关,他不愿意也不相信这件事可能跟我有关。
但他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件事。
毕竟那是他第一个孙子,不能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的。
桑娜被叫走的时候是深夜,我醒来之后没看到她,达娜还笑着对我说,“布赫丽玛苏丹那里有事要跟桑娜商量呢,一大早就把她叫走了,您好久没跟我说说话了,这么偏心,我可是要吃醋了,怎么一时半会儿的都离不开桑娜呢?”
我白了她一眼,“你忙得跟什么似的,今天倒是有空了。也好,陪我逛逛御花园吧。”
位于图书馆附近有一排由蔷薇所围绕而成的花墙,这是前年从叙利亚移植过来的,在园丁的呵护下长得极好,每到这个时候蔷薇盛放,朵朵株株紧促地拥挤在一起,明艳润泽如绸子般的花瓣优雅的伸展,释放着一年一度最动人的美丽。
我和桑娜曼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走近那蔷薇花墙,才能看到隐藏在花叶下短小而锐利无比的刺,森冷的杀机被美丽的外表所掩护,这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吧。如果不伸手采撷,自然是没有事,但如果有人招惹它,必定也要付出流血的代价。
我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支蔷薇花,漫不经心地问达娜,“桑娜被带走多长时间了?”
达娜面前平静地说,“我早说了瞒不过您。”她叹了口气,“半夜里主室来的人,不让惊动您,只说陛下让桑娜过去回个话,她连跟我多说第二句话的工夫都没有就被带走了。”
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桑娜大概是不会交待什么的,可惜她的嘴撬不开,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做好准备了达娜。”
达娜笑了,“这不是当然的嘛,我们可是一条麻绳上的人。”
我突然感到有些冷,达娜见状连忙把披风给我搭上,一场重病,到底让我虚弱了很多。
达娜见我这样,劝我,“还是回去吧,虽然天气暖和了,但是一早一晚的还是有些凉风,您这才好点,还是多保重身体吧。”
我拗不过她,跟着她回去,只是远远望去的几个人不是瓦妮莎和胡思列夫帕夏吗?
我轻笑一声,他们这对未婚夫妇现在看起来颇为融洽。如果瓦妮莎真的能够放下易卜拉欣,这对苏莱曼来说也算得上件好事,起码他心爱的小妹妹不会再仇视他了。
可是,真的会吗?
简单用了个午饭之后,我又睡过去了,等我醒来,一旁服侍的是蒂玛,我笑着说,“今天倒是新鲜了,一会儿换一个人,我宫里的人都要轮番来我这里服侍了,再下一个是谁?是管衣服的?还是珠宝库的?”
蒂玛没有桑娜达娜那样跟我亲近,以为我真的是在怪罪她,又急又气地哭了出来,“东西当然是越新越好,友谊越老越好。”
我笑着对她说,“哭什么?再有人来叫你们,就把我叫起来。我是这个宫殿的主人,自然什么事情都是我主使的,你们是我的手脚,我才是那个拿主意的头脑。”
等到夜里,桑娜没有回来,达娜也没有。
苏莱曼来了,他没有先质问我,还是同往常一样温柔地问我今天觉得身体怎么样,我却没有什么耐心跟他玩这套你知道我知道可是装作不知道的把戏了。
我冷冷地说,“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审问呢?不用这样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苏莱曼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片刻,迟疑道:“许蕾姆,你不会是那个下手的人吗?”
我不觉望向苏莱曼,沉声道:“我没有。”
苏莱曼半晌不语,此刻恍若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难道就是这么巧吗?”
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跟我扯上一点点关系的,若是非要找出一个凶手来,自然是我的嫌疑最大。外面早就风传穆拉德和穆斯塔法之间的储位之争,居尔巴哈尔看起来非要把这个孩子的死跟我扯上关系的话,我真是百口莫辩。
我垂头低声道:“很久没有听说过天花的踪迹,怎么就这么巧出现在行省后宫里?倪佳莎是这个孩子的母亲,日夜相处之下她难道没有被感染?可见是有人针对这个孩子下手的了。千防万防,也防不住有心的人。”
我平静地说,“我并不是故意在你面前说穆斯塔法的不是,他的后宫未免太不消停了些,先是那个自由人卡德,为她你们父子之前生了多大的气,还牵连了穆拉德受伤,再是倪佳莎,一天天的没有个后宫的样子,巴不得穆斯塔法围着她一个人转,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样子,你别看我,难道居尔巴哈尔曾经不是这样吗?新怀孕的这位叫什么来着,也是个不安分的主,他的后宫乱成这个样子,全是他放任不管的结果。小苏莱曼是他唯一的儿子,查了这么久,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只会乱咬人。恐怕在他们母子心里,行省后宫里但凡有点事情都是我做出来的,树上的叶子落了也是我派人做的,不怕跟你说,这些年来我算是忍的够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