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詹妮弗，”祭司回头问老板娘，“是这扇门没错吧？七号房间？”
“对，”老板娘小声点头回应，中间还不忘伸手指一下。“就这儿。”
茉蕊雅吞了口口水——他们现在就站在爱丽丝小姐房间的门口！
“那太好了，”祭司喜上眉梢，摸出钥匙就去开门，“我就直接点好了。免得夜长梦多……”
“不行！”
祭司和老板娘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她。女孩感觉，自己现在仿佛在被两头恶狼所打量。
“……那个，我们不能吵到客人休息，不是吗？”她弱弱地说着，试图掩盖内心的动摇。
其实在喊出口的瞬间，茉蕊雅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实在太无谋了。她此刻最好的做法，应该是主动找借口和祭司攀谈。那个祭司显然对她还是有点兴趣的——她尽量不去想是哪方面的兴趣——只要利用这一点，装作无辜的样子，或许还能争取到一点时间。届时她再找机会弄出点什么动静，也许能把沉睡的爱丽丝小姐惊醒，这样至少还能为她争取一些反应的时间。
但她喊出的这声几乎是下意识的。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充满着一股炽热。那颗沉寂、麻木了五年的心脏此刻再度有力地跳动起来，让她心乱如麻、不受控制地做出了行动。
她就是想保护那位客人小姐的安全……哪怕自身难保。
“你也敢管起我的闲事了，茉蕊雅？最近你的胆子真肥起来了啊？”
老板娘的怒火再度被点燃。她就纳闷了，这又笨又脏的小妮子是怎么回事，怎么最近天天要给自己添堵？
“小孩子嘛，别和她置气。”祭司仍旧在安慰老板娘，而面对茉蕊雅时，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虚伪的笑容，“小淑女，你有所不知。我是圣堂教会的祭司，来为客人作驱魔服务的。你瞧，我有教会的圣银链坠。这下你能相信，我不是什么坏人了吧？”
他从黄白圣袍的领内拽出一条银链。茉蕊雅当然认识那条用“圣银”打造的项链和十字吊坠，那是圣堂教会的教士的身份象征，同时也寄宿着驱散邪恶妖灵的神圣力量。
“你还小，做事太死板，不会变通，也很正常。”勒鲁瓦循循善诱，“或者，你是否也感到内心焦躁不安？可能你也被邪魔侵蚀了精神也说不定哦？这样吧，你先回自己房间等我，等我办完事，我再好好给你单独服务一番……你觉得如何？”
茉蕊雅当然没有听进去祭司的话。此刻她正绞尽脑汁，在脑中搜寻着其他拖延时间的方式。
祭司见她不回话，想当然地觉得这小妮子大抵是相信了自己。毕竟他可是圣堂教会的祭司，是代表世间所有公义、光明和正直的势力，怎么会让她把那些违法犯罪的事情想到自己身上呢？
他转过身，将钥匙插入外置门锁。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脏兮兮的白发女孩居然在这时候扑了上来，抓住了自己的手臂：“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那个瞬间，他看到了女孩的眼神……除了对某人的焦急和关切，还有对自己的鄙夷与愤怒。
鄙夷？愤怒？勒鲁瓦先是感到惊讶，旋即则是勃然大怒——怎么会有人敢对人人敬爱的教会祭司，露出这种渎神和不敬的眼神？
在她看来，自己是个肮脏的家伙，她是为了维护某种公义才来阻碍自己的？
开什么玩笑！
“滚开！”他猛地一挥手，单纯凭借成年男性的力量，他很轻易地就甩开了女孩。“你这死小鬼，没事发什么疯？我警告你，若是敢妨碍教会人员执行公事，我就把你送去‘魔女审判’！你要是真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等下我就来给你驱魔！”
茉蕊雅被打倒在地，嘴角裂开一抹淡红。但她立刻就爬起来，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想要再拦住祭司。
只是这次，她没能成功——腰围比水桶还大的老板娘早就趁机扑了过来，从背后框住女孩的胳膊。
“不能这样……放开我！”
“死丫头，你脑子烧坏啦？”这时的老板娘也顾不上和茉蕊雅之间的“恩怨”了，她靠着高大的身躯把女孩牢牢控制在身前，嘶声道，“你连教会的勒鲁瓦大人都敢顶撞？难道你真脑子出问题了？给我冷静下来！别妨碍祭司大人干正事……”
女孩被架得双脚离地、无计可施。她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祭司一边骂着脏话，一边再度把钥匙插入门锁……
她意识到自己无力回天了。茉蕊雅感到，时间的流速仿佛变缓了。祭司的辱骂声，老板娘的逼问声，被他们的动静吵到、叫他们安静点的客人们的抱怨声，以及钥匙插入门锁、打开时的机关声……这些声音都变得仿佛蒙上了一层纱，变得深沉、厚重，离她越来越远……画面开始模糊不清，景象开始失真，一切都变缥缈摇晃，如同陷入迷雾之中……
彷徨，无助。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她感觉自己已经看到，那位叫爱丽丝的小姐，那位把她当妹妹来看待的客人，被绑在火刑柱上，裸露的肌肤上满是鞭痕。随着圣洁的烈焰扑腾而上，她的笑容化为灰烬，逐渐被风带往远处……
飘摇，无可依靠。
为什么？为什么要怀着恶意来对待良善之人……茉蕊雅认为，如果只是自己做得不够好，被他人伤害也是情有可原。可那位客人小姐什么都没有做错……她那么善良，那么友好，是会抱着善意来对待他人的好人！哪怕这样，她也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吗？
这不公平！
当一切画面和声音都消失时，她宛如置身于虚无当中。然后，在这片虚无中，响起一个声音。
“感到无力吗？想要对他们复仇吗？”
那是从未听过的语言，是来自上古的回音。按理来说，上古语是大学选修或教会学校才会教授和学习的内容，可即便从未接受过任何高等教育，不知为何，茉蕊雅仍旧能听得懂。
“想要力量吗？想实现你的愿望吗？”
“想。”她低声回应，感觉声音简直不像是自己的。
“那么，遵循‘密语’的指引……然后愉快地，拥抱属于你的权能吧。”
那个声音引导着她。如果茉蕊雅还有意识的话，应该能听出来，那个来自虚无的声音……根本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诸神已死，吾等独尊。叫他们战栗不已，跪地礼拜——因为这本就是他们的宿命。”
她点点头，然后，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开始轻声念诵。
“彷徨（Wander）、
“飘摇（Totter）、
“战栗（Tremble）……”
“……喂，你在嘀咕些什么东西？”
老板娘察觉到怀里的女孩有些奇怪，于是凑近问道。
但女孩已经听不到她的话了，她的双目充盈着淡绿的荧光，手背上也浮现出青绿色的诡异图腾。
那图腾看上去像一道螺旋，代表永无止境的旋转……
“起舞吧，狂风与苍空的意志啊——”
老板娘和祭司同时抬起头。他们都凭借着本能——或者说，深根于人类骨髓中的恐惧——意识到了，某种巨大的威压正在靠近。
所有人都不可能想到，这时，距“魔女之灾”的降临，只剩下三秒。
此时的窗外，风声正呼啸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