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苏文远远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或许他抱了拼死一搏的决心，他也知道自己将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从露西特意让弗兰基准备了一张防止他挣扎的刑椅就可见一般。
原本他以为在死亡面前痛苦不值一提，但他错了。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明白，他作为一个从小和平长大的现代人，对于痛苦的想象有多么苍白。
那是一种由无数无法描述的痛楚交织在一起的疯狂，仿佛一层层剥开了他的血肉，将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彻底碾碎；似乎由火焰从他的体内燃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恶臭与脓血流满了他的全身；正有无数的虫子啃噬着他的骨头，钻进骨髓中肆意大啖。
眼前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血色，震天的轰鸣声在脑中炸响，口中吐出的惨叫他已无法听见。
在开始的一瞬间苏文便已经后悔，但也就在那一刻，痛楚令他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他甚至无法拒绝。
最可怕的是，他不会死。
一切的痛苦都来自“柯罗”与血肉的作用，但在弗兰基的控制下，他不会真正受伤。
他不会因失血，或者重要器官被破坏而死。
而在成为牛头人教皇后，他的精神也被极大加固，哪怕现在这样剧烈的痛楚刺激也无法崩毁他的精神，他只能眼睁睁感受着这近乎无边的痛苦。
弗兰基额头上渐渐滚下了汗珠，在他的眼中，无数交织的彩色线条疯狂摆动着，光怪陆离的世界被金黄色的光芒完全填满。
他需要在这无数交织的光影中寻找到属于苏文的“柯罗”，将它们一点点唤醒，跨过活跃的最低限度，使它们成功沸腾。
这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
露西与卡罗琳静静站在一旁，脸上同样的古井无波，但露西的手掌不自觉间已经攥紧了自己的裙摆。
惨呼声充满了整个地牢，苏文近乎疯狂的挣扎被牢牢限制在了刑椅上，很难想象他到底在经历什么。
露西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居然有一些发白。
她的手掌忽然被人牵起，露西转头看去，正见到卡罗琳那双平静的眸子。
露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我没事。”
卡罗琳静静点了点头，将脸转了回去，但手却未放下。
在三个人无法看见的角落，瑞思可蹲在地上，甚至不敢去看苏文，只好抱着头默默嘀咕着：“愿我庇护苏文……算了算了，导师导师，您一定要庇护苏文，苏文千万不要死啊……”
七彩的线条中，无数的“柯罗”在被一点点挑选着，游离在苏文体内的金黄色光辉开始一点点波动起来。
露西的呼吸逐渐沉重。
外围的“柯罗”已经全部沸腾，接下来，需要弗兰基将苏文心脏处的“柯罗”唤醒。
这也是最难的一步，外围的“柯罗”唤醒程度可以少有差别，唯有这里，是人体内的“柯罗”核心。
这里对“柯罗”的唤醒程度必须恰好卡在其活跃的最低限度，才能保证“柯罗”不会熄灭或者暴动。
弗兰基的动作开始放缓，神色愈发凝重。
必须要慢，绝不能超过限度……
苏文心脏处的“柯罗”开始了缓缓的波动。
随着波动愈发明显，苏文全身的“柯罗”开始与之共鸣。
弗兰基目光忽然一凛。
在这个瞬间，他感受到自己控制的“柯罗”仿佛跨过了某条线。
弗兰基反应极快放开了手掌，迅速退到了一边。
金黄色的光辉以苏文的心脏为核心开始缓缓波动，犹如沸腾的水一般。
这波动在不断扩大，周围空气中的七彩线条也随之开始翻转腾挪。
露西神色终于放松了片刻，轻轻笑了起来：“成功了……”
卡罗琳攥住露西的手掌却猛然一紧。
露西愣了一下，却发现苏文体内的“柯罗”正迅速安静下来！
弗兰基双手一抖，想再度上前，但他意识到已经晚了，终究还是沉默着放下了已经抬起的手掌。
三个人就这样沉默地看着苏文体内的“柯罗”一点一点地熄灭，最终归于平静。
“抱歉，露西女士。”弗兰基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苏文先生心脏处的‘柯罗’，我似乎没有将它活化至最低限度……”
只差了一线。
甚至苏文体内的“柯罗”已经开始了共鸣，但就是差那么一点点。
结局……还是失败了。
苏文此时已经因为痛苦而昏厥了过去，头仍被固定在椅子上，汗水浸湿了他的全身。
瑞思可趴在苏文身边小心翼翼地喊着：“苏文？苏文？”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但瑞思可不敢再用和上次一样粗暴的方法叫醒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帮苏文擦着头上的汗水。
弗兰基三人并没有发现苏文头上的汗水正在凭空消失，只沉默着面面相觑。
“怎么办……”弗兰基低声开口询问道。
如果是没有将“柯罗”活化至最低限度，那么苏文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用害怕他会被狂暴的“柯罗”所抹杀。
也就是说，他们仍然有机会做第二次尝试。
但是他们必须考虑到苏文的承受能力——一个普通人，能否再承受一次这样的痛楚？
苏文会不会直接被痛苦折磨至死？就像大多数在眠域领主教团受刑的人那样。
露西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了：“暂时放弃吧，等苏文先生修养一阵子之后，再由他自己去做打算。”
弗兰基沉默着点了点头。
就在他伸手试图去帮苏文解开束缚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却是忽然响起：
“露，露西女士，再尝试一次吧……”
弗兰基愣住了，他低下头，却发现苏文勉强睁开了眼睛，吃力地吐出了一句话。
瑞思可猛然站直了身子，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这句话不是苏文自己说出来的！
她能明显察觉到，苏文的自我意识仍然在昏迷！
有人控制住了苏文，让苏文无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甚至是在瑞思可的眼皮底下！
而以苏文现在的状态，再经历一次刚刚的疯狂，他很有可能直接崩溃！
瑞思可忽然抬起头，身形几乎瞬间出现在了庄园外。
她神色凝重的远眺着北方。
瑞思可多少是一个神明，自己的力量还是足够强大的。
她很轻易地看见，在北城区的一个钟楼上，一个人正远远眺望着这里，唇角挂着一丝嘲讽般的笑意。
那是……苏文。
或者说，是那个与苏文连灵魂都类似的家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