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幸没走出多远,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路走向“mirror”酒吧。他从校服夹层里捻起一根MILD SEVEN爆珠香烟叼在嘴里,老练地吐出一口浑浊。把快要烧尽的烟头丢在地上随意踩灭,他的表情突然凌厉起来,凶狠的肘击猛然间向右后方发难。意料之外的,他仿佛撞上了一块坚硬的巨石,骨裂般的疼痛令他几乎叫出声来。
夏幸转过头去,刚刚空无一物的身后空间中,颜色逐渐溶解,彩虹一样斑斓的色块勾勒出曲线,最终定格成人型。那人修长的身躯贴身一层薄薄的金属盔甲,头上戴着密不透风的银白色头盔,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神圣却又妩媚。
一个赛博朋克风格背景下的圣女就这么静静站在面前,这画面像是某部科幻小说中男女主角的初遇。夏幸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鼓动,好像随时要爆炸开来。
“你是……行刑者?”夏幸的欣喜在字里行间溢出。
行刑者点点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听着头盔中传来的合成机械音,夏幸艰难地咽下一口吐沫,“大概五分钟前。你这身盔甲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非常轻,树叶的摇晃下我几乎听不到你的脚步声。但是我有职业病,时不时会回头看一眼,我发现在距离大概三米的位置,有一块小小的影子在跟着我动。不过我是背对月亮的,那么那里就一定有什么东西。现在看来,大概是高度精密的光学迷彩之类的科技吧。”
行刑者沉默地抬起手来,指尖溢出橘黄色的光。这些光慢慢组成一道古老而庄严的圆形刻痕,泛起些许带着神性的温暖。夏幸忽然觉得胳膊没那么痛了。
“我其实是你的粉丝。”夏幸轻轻地说道。
“我知道。事实上我已经关注你有一段时间了,比起粉丝,应该叫你模仿犯更合适吧?这些日子里,你基本上每天都在杀人。”
说不上的委屈和酸涩莫名其妙在心理发酵,夏幸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头,“……你是教会的人吧。如果是你亲手送我上路,我不会反抗。”
冷冰冰的金属缓缓抚上夏幸的头,“我并没有责怪你。我只想知道,你今天准备怎么处置那些毒贩?”
“格杀勿论,越快越好。”青涩的面孔,说出的话却透露着死亡的气息。这种反差让行刑者感到有些心疼。
“不需要静候时机,把整个交易链都一网打尽?”
“不需要,我赶时间。”夏幸说,“马上要期中考试了。”
---------------------------------------------------------
悍马越野车的发动机轰鸣着打破死寂,高功率前灯射出的刺眼光线被密密麻麻的树干阻挡,形成让人眼花缭乱忽长忽短的灯柱。
无数树木高干的身躯上枝繁叶茂,笼罩住整个山体。小山仿佛与世隔绝一般,绝对的沉静,绝对的隐谧,只有那辆悍马像一条孤独无助的小鱼,拼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洪流中游荡。甚至在天上24小时不休不眠号称全知全能的高精度卫星,也完全无法触及到这森林深处的真实。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路。虽然倒下的杂草隐约还昭示着行车过的辙迹,但再往前便尽是崎岖泥泞和不讲理的陡峭。整个车身被四个硕大的轮胎支撑起来,随着越过山坡而不停上下起伏,像是一座弹簧玩具。如果没有悍马优越的减震性能,车上的人大概能把晚上吃的东西连着胃酸吐个干净。
莫西干头把车窗开到最大,想要说些什么来转移剧烈的眩晕感。
“我说璐子,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喜欢那种细皮嫩肉的类型啊?”
后座的程璐紧紧阖着眼皮,一言不发。
手握方向盘的大汉看起来没有晕车,他伸出粗壮的小臂打了一下莫西干头一拳,“带点脑子说话。你不觉得,那小子和程诠有几分相似么?”
程诠?莫西干头在脑海里反复推敲着这个名字。他想起来了,那是程璐早夭的弟弟。他突然有些怀念,那个毛没长齐的小子跟在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喊着姐姐的时光。
慢慢地,路变得平坦开阔些,一座颇具年代感的村庄出现在视野里。村口两个手持AK-47步枪的村民看到悍马后,迫不及待地招起手来。“老大,你们回来了!”
悍马缓缓停下,大汉踏步下车,从口袋中掏出两包硬盒中华,“辛苦了。”
就在打火机亮起火星的刹那,突兀的枪声响起。烟还没点燃,大汉眼前两个活生生的人仿佛突然失去了骨头一样倒在了地上。
“妈的,什么人?”莫西干头抽出一支老式冲锋枪一跃而下。他刚刚落地,脑袋上瞬间出现一个血色的窟窿。巨大的恐惧填满了程璐的整个胸腔,她躺在后座上止不住地发抖。
大汉躲在车身后,将手中的92式手枪上膛。他从车胎的间隙往后探出半个脑袋,只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就这么直直地站在一块巨石后,手里的左轮枪口还冒着未消散的硝烟。
这不是一场刺杀,男孩只是单方面来宣布他们的死刑。
下一刻,村庄里又传出一阵雷鸣般的巨响,密集的火光再次打破了长夜的寂静。
愤怒和悲痛没有冲昏大汉的头脑。他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璐子,咱们兵分两路,你开着车往回跑,去我准备的安全屋。我去村子里看看。”
他借着车辆做掩体,迅速地跑进村子,见还未熄火的悍马迟迟没有发动,他大声喊着,“快点!别他妈的回头!”
程璐油门一脚踩死再拉动手刹,车身立刻在原地掉了个头,轮胎与地面剧烈的摩擦声令人牙酸。发动机的咆哮掩盖掉她无力的哭号,转眼间悍马冲进黑暗,只留下大片在空气中弥漫的尘埃。
大汉缓缓走着,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村路此刻却漫长的走不到尽头。恬静的村庄中尸体横陈,随处可见猩红色的液体流淌在地面上。
这一刻终于到了,他想。他变成了一具没有提线的木偶,行尸走肉般走着,却不知道该去何处。直到他看到一个站着的人影,那人身着银白色的盔甲,光滑的表面雕刻着不知名的古老纹路,像是从某个中世纪皇家仪仗队穿越过来的。
“行刑者?”大汉猛的想起来那个于网络上骇人听闻的传说。
行刑者忽然对准他打出四发子弹。壮实的大汉此刻竟如飞鸟一般轻盈,拔出腰间手枪的同时猛的向侧方翻滚躲避,对准行刑者倾泻整个弹夹。可凶猛密集的弹头击中银白色的盔甲便飞速地被弹开来,连一丝微小的痕迹都没能留下,火光中盔甲的奇异纹路微微发亮,透露着神秘的威严。
行刑者再次抬起枪口,子弹四面八方袭来。大汉震声嘶吼,一步迈开十米之远,带着猎豹般的爆发力冲向行刑者。他握**叉双臂,肌肉猛然暴涨,竟硬生生扛下了密集的弹幕!
臂膀上无数狰狞粗犷的青筋仿佛低声怒吼着,大汉对准头盔以闪电之势挥出一记右勾拳。大汉挥动的哪是手臂,分明是一座巨石!但想象中盔甲坚硬的触感没有到来,行刑者微微欠身,便躲掉这拳。
大汉紧接着转身左腿低位横扫,行刑者一个轻盈的后撤步再次躲开,他只击中一株古树。电光石火间水桶般粗壮的树干被大汉拦腰踢断!古树应声倒下时,大汉对着半截圆木推出势大力沉的一掌,几百斤的柱体带着不可估量的动量飞奔出去。
执行人像是在做瑜伽般,腰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右侧弯曲,圆木贴着左手盔甲飞驰而出几十米远。与其说那身上的是盔甲,不如说是金属的鳞片。在短短几秒内执行人完成这怪兽般的动作时,盔甲的每个部位也随之弯曲,如同贴身衣物一样柔软滑腻。
下一瞬,大汉引以为傲的动态视野里,那樽银白色盔甲竟骤然间消失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他的整条右腿。大脑还在播放那几帧银色的残影,他整个人便猝然跪了下去,血液从腿部的断面喷出,胡乱地溅在地上。
他不甘地躺下,头顶是城市中看不到的灿烂星空。
----------------------------------------------------------
村庄重回死寂,行刑者那边应该也收工了,夏幸点起一根MILD SEVEN香烟。他突然转头,悍马的尖啸再次从深不可测的森林中传出。
程璐死死握住方向盘,泪水早就模糊了她的双眼,夏幸那穿着校服的身影也随之扭曲,如同鬼魅。还有100米……50米……只差20米了。她大叫着冲向夏幸,像是最后的骑士驾着骏马疾驰,一往无前。
夏幸举起左轮,说出了那句一直没机会说出口的经典台词。
“对不起,我是警察。”
悍马的左前胎应声爆裂,车身急促地向左倾斜。程璐还没反应过来,大脑就开始随着整辆车剧烈地翻滚,最终悍马无力地倒在路上,再也奔跑不起来了。
程璐身在上头在下,大脑与视网膜一同充血。全身到处是折断的骨头,连呼吸都充斥着难以忍受的剧痛。她想要自我了结,可那该死的双手也已经不听使唤。
夏幸居高临下地看着程璐,“问你个问题。我查过资料,你既不吸也不贩,那你为什么要包庇这些人?一百条命都不够他们判的。”
她吃力地张开血盆大口,“他们……就是我的家人。夏幸,我求求你……可不可以给村民一条活路?”此刻她低声下气的口吻全无平日的骄傲。
夏幸转身慢慢离开,没有回答。走出几步远,他回头将机瞄对准油箱,小声说道,“再见。”
霎那,悍马燃起冲天焰光,四散的钢铁残骸犹如烟花般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