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神经啊?

作者:KitaoSeka 更新时间:2023/5/11 20:57:13 字数:3427

「小伙儿,你叫啥名啊?」

「于忘安。」

「欸,这名字好。旺安旺安,运旺平安嘛。」

「那个,张医生,不是你想的那个旺。」

「那是哪个旺?」

「忘记的忘。」

于忘安与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在办公桌两侧对坐,中间隔了面电脑显示器。虽如此,显示器并未完全挡住双方的视线,从于忘安的角度看去,刚好看得清张医生的右半张脸。

「忘……呃,好,也好啊!俗话说贵人多忘事,你家里人肯定是希望你命里富贵。嗯,好!」

张医生赶忙打圆场,同时趁机抄起于忘安的病历翻看起来,试图缓解尴尬。

其实于忘安的名字就写在病历首页,拿起来就能看到,没必要特地去问。但本着尽量让病人放轻松的话疗精神,张医生总会在面诊之前,同病人聊上几句。

可惜他口才有限,话疗并不总是有效,偶尔还会起到反效果。

「妈的,这是楼上老李的破字儿吧,写的这是啥,和鬼画符似的,」扫了几眼病历开头,只见其上黑压压地排满各种扭曲打结的未知字符,张医生顿觉越看越头疼,没忍住骂了几句。

「咳咳,小于同志,你还是直接和我说吧。你是有哪儿不舒服吗?」接着他抬头,立马变出副和善的笑脸,向于忘安问。

「医生,我最近睡不好,老是半夜醒过来;睡着了也经常做梦,烦人的很。这症状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了,我现在走路也没劲,到了下午就想睡觉。」

「失眠多梦是吗?都影响正常生活了,确实是个问题,」说着,张医生合上病历,「可我这儿是眼科啊!你要在我们院看失眠的话,要不去挂个心理内科,到楼上找李主任——」

说到这儿,张医生突然想起病历上那极具辨识度的龙飞凤舞体,好像明白了什么,又问:「你去看过李主任了?」

「是,」于忘安点头,「李主任说我的问题他解决不了,让我去挂个眼科号,来找您再看看。」

「李主任这样说的?我晓得了。那,小于同志你再想想,你有没有什么症状和眼睛有关?」

「有。就,怎么说呢,」于忘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片刻后才开口道,「我感觉我眼睛确实有问题,老是看见眼前有奇怪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你视线里有黑斑?还是说看东西有重影?」

病人终于聊到了属于张医生的专业领域,张医生可算有了头绪。他从桌边的笔筒里抽出根墨水笔,第二次打开病历,找了个空白页写起诊断记录来。

「都不是。」

「那具体是什么症状?」

「就,呃,」说着,于忘安又磕磕巴巴了,「就,怎么说,呃……我……我看见……」

「……我老是看见有副棋盘。」

张医生的笔头忽然停住了。

「什么?」

他一时没听懂病人到底在说什么,迷惑地挠了挠自己稀疏的额发。

「就是说,我老是看见眼前有副棋盘,还是国际象棋的棋盘。去哪儿都能看见。诺,这棋盘现在就挂在您头上呢。」

闻言,张医生抬头。

头顶,白漆的天花板,还有根日光灯管。哪儿有什么国际象棋。

低头,愈加迷惑地看着面前的病人。张医生感觉摸不着自己的头脑了。

「你看见个国际象棋的棋盘?」

「嗯。」

「挂在墙上?」

「不是,是浮空的。」

「现在还能看见?」

「对,就在您头顶那圈儿的天花板上。」

以防万一,张医生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确认了下,确实没瞧见啥所谓的棋盘。

「小于同志啊。」

「张医生?您说。」

「你这个问题,我恐怕也解决不了。这样吧,你从我们院正门出门右拐50米,上13路公交,坐6站下车,到那儿有人能解决你的问题。」

「这么详细?张医生,这是往哪儿去的路?」

「临泉市第二人民医院。我们泉医大附院没有精神科,但二院有。」

高悬的标牌上写着「临泉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这几个大字。于忘安回首望了眼这块标牌,长叹一声,接着转身便走。

从挂着标牌的医院正门离开,右拐50米,有处公交站台,于忘安便跟着几个路人一块儿上了站台。病历随意塞进羽绒服的大口袋里,又将冻得发红的手揣进裤兜,于忘安正盯着马路牙子发呆时,紧接着便听见公交车到站的鸣笛声。

右手摩梭着裤兜里仅剩的1元硬币,于忘安下意识地随着人群上车,却在进车门之前恰巧抬头,发现眼前这班车居然是13路公交。他当即脸色一变,也不管身后还有人排着队要上车,推搡着人群、逃也似的远离了站台,中途还差点儿绊倒个人。

「你神经啊!」

那人被于忘安撞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对着于忘安跑远的方向破口大骂。

「我不是神经病……」

于忘安这样念叨着,可这微小的嘀咕声也没谁能够听到,比起反驳他人,这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越跑越远,也不知过去多久,直跑到上气不接下气,才呼哧呼哧地停下脚步。

毫不在乎会弄脏衣裤,他靠着墙壁跌坐下来,视线自然而然地朝向路边的行道树,结果望见,树枝尖儿上挂着副黑白格纹相间的象棋棋盘。

「放过我吧!真tm见鬼……」

就是这副破棋盘,扰得他上学上不安生、睡觉睡不静心。他拾起裤腿边一颗石子,瞄准树枝上的国际象棋棋盘,想干脆给那破玩意儿砸个对穿。

嘟嘟——

这时,行道树背后的马路上又响起鸣笛声。恰好是下一班13路公交,从于忘安不远处驶过。

如果丢歪了,石子飞到马路上,甚至砸到路上的车辆,麻烦就大了。笛声给愤怒的于忘安泼了盆冷水,他颓唐地望着渐行渐远的13路公交车尾,掌心的石子随之滑落地面。

他又开始发呆了,于是想起了前天,也就是周一。那天是个普通的上课日,他在课间趴着睡了会儿,到上课时被同桌摇醒,睁眼,便见得黑板前的半空中,有副黑白格纹相间的国际象棋棋盘。

不是用绳子悬挂,也不是用胶水黏在黑板上,而是飘浮在半空中,极为怪异和突兀。他以为自己睡迷糊了,使劲掐了下大腿,闭眼再睁眼,可那副人头大小的棋盘仍在那儿悬着。

别人看不到吗?他带着如此疑问观察四周。可耳边只有沙沙的课本翻页声,老师,还有所有同学、包括他的同桌都神态如常,对此熟视无睹。

他便愈加困惑,以往最喜欢的语文课也没心情听了,时不时瞅眼那副怪异的棋盘,再偷偷观察老师和同学是真看不见还是装看不见。

「于忘安,你老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没字吧?」

所以很快,他心神不宁的模样被老师捕捉到了。此时的于忘安神游四海,心思完全不在课上,被语文老师这么一问,他鬼使神差般顺口答道:

「老师,我看见黑板前头有个棋盘。」

这句话显然没过脑子,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同学们闻言,都转过头来看他,有的满脸问号、有的没忍住笑出了声;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则神色莫名,回头看了眼黑板,自然是啥也没瞧见,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棋盘。

鉴于,于忘安从来认真听讲、成绩良好,不像是会故意扰乱课堂的人,语文老师思索片刻后问:「都别笑了,安静。于忘安,你真看到有棋盘?」

于忘安不知如何是好了。周围人集中在他身上的眼神,刺得他浑身不自在,他没回答这个问题,沉默着同语文老师对视。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看你精神不大好的样子,要不去医务室休息下?」

这提议求之不得。于忘安现在如芒在背,这教室当真是一秒都呆不下去了,拉开自己的椅子就小跑出教室外头。医务室就位于他所在的高一(D)班隔壁,此时里头似乎没人,他就随便找了张空床,往上一躺。

然后,在医务室的天花板上,看到了国际象棋棋盘。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课下,班主任带着医务老师过来看他,询问他具体情况。这回他矢口否认自己看到过棋盘,可他显然不擅长隐瞒自己的情绪,眼神和表情上的不自然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真没再看到棋盘什么的?」

「老师,真没有了。」

「……于忘安同学,你一个人从外地考来临泉二中,身边也没个亲戚,老师知道你不容易,但也要注意身体啊?这样吧,老师打电话和你家长说声,明天和后天你先不用来上学了。」

「老师,我没病!」于忘安急了。看这架势,班主任老师是要停他课?

可那阴魂不散的棋盘,仍在他视线里挥之不去。他因此时不时瞟一眼本该空空如也的墙面,这样的小动作也被班主任和医务老师尽收眼底。

班主任疑惑地回头,只看见医务室白净的、光秃秃的白漆墙。

「……你这孩子,我也没说你有病啊?你这状况,别是压力太大了,要么你就先歇两天,好吧?有什么情况及时打电话和老师说,」班主任老师欲言又止,考虑再三,又张口道,「当然了,老师也确实建议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结果就是,在班主任老师好说歹说之下,他接受了回去休息几天的提议。

他并不住校内宿舍,家里人给他在校外租了个小套间住。回去之后,那个该死的棋盘依旧如影随形,不经意间就能看到这玩意儿漂浮在半空,而且只有他才能看到,诡异至极。

于是他受不了了,去社区卫生站找医生看了看,结果医生建议他去临泉二院挂精神科;

他不信邪,去临泉一院找医生看了看,结果医生建议他去临泉二院挂精神科;

他生气了,还不信邪,去临泉医大附院找医生看了看,医生还是建议他出门右转坐13路公交,去临泉二院挂精神科。

于是他累了,身子累心也累。没人愿意承认自己疯了,但所有医生都建议他去二院挂精神科,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精神有问题,才会老是看到幻觉。

他也只知道骂人时把神经和精神病挂在口头,谁又知道精神有问题具体意味着什么?他有点儿害怕,怕自己万一因此影响到成绩和升学,日后该如何是好。

呜——

突然,天边传来急促又响亮的蜂鸣声,将于忘安从回忆中打醒。他有些茫然地站起身来看向四周,却是没看到有任何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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