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由本台记者为您带来灾后现场的直播报道。】
【各位观众中午好,我是本台特约记者王每,我现在正位于临泉市江畔东路西段,身后遭受破坏的这处街区,就是灾兽现界的位置……】
她的耳朵捕捉到陌生的人声,眼球透过紧闭的眼睑感受到忽明忽暗的光线。在这样的环境中,除非异常疲惫,否则很难不被吵醒。
她就在这样的状态中茫然地睁开眼。映入她眼中的,是熟悉的、贴着白瓷砖的天花板。
「我这是,睡着了?」
她扶着自己酸痛的脖颈,茫然地眨了眨眼。这里是,她在校外租的那间小公寓的客厅,她不知何时起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然后,顺着嘈杂声传来的方向转头看去,她看见沙发对面的墙上挂了台彩电。
这台老式彩电,是她搬来之前就有的,她平常不怎么看电视,彩电屏幕上都落了层灰。这回偏偏是在电视开着的情况下睡着了,是自己难得来了兴致打开电视,结果看着看着就犯困了?
她觉得奇怪,同时伸手捂住自己的太阳穴。老实说,她感觉头疼,有点儿昏昏沉沉的。睡着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她完全想不起来。
而且,她似乎在睡觉前把窗帘都拉上了,此刻昏暗的客厅内,电视机是唯一的光源。于她发呆的这段时间里,电视里的新闻仍在持续播放,记者的报道声在安静的客厅里略显刺耳。
【目前已近五年未再有过灾兽现界,今次灾情,据来自中央特别武装部队的研究员解释称……】
【据不完全统计,两天前发生的这场悲剧,导致有九十七人受伤,不幸遇难者则有……预估造成损失至少……】
灾兽现界?
午间新闻里的记者说出了令人在意的词语,她愣了下,随即将注意力放在彩电里的节目上。在记者的背后,是此时江畔东路上的景象,不过路面破烂的像是遭了空袭,周边的建筑也倒的倒塌的塌,看上去异常惨烈。
在远离战争的这个国度,也就只有灾兽能造成这种程度的破坏。不过正如记者所说,已经五年左右没再发生过灾兽现界事件了,两天前居然又发生了一次?还就在市内的江畔东路。
这么近,还就在两天前,我怎么不知道?
她犯起了迷糊。
……不对,头好痛……灾兽?江畔东路……我……
凶恶的钢铁灾兽,离谱的LED广告牌,逼近的巨大铲斗……
对了,我……灾兽现界的那天,我在那里……!
她,于忘安,猛地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本来她刚起床,意识还有些朦胧,可一想到那天那只巨大的钢铁灾兽,她立马被吓了个激灵。
怎么回事?新闻里说灾兽现界是两天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
关于那天,她最后记得的事情是,那只在她视线里逐渐放大的金属铲斗。按理来说,她应当已被那巨兽的铲斗活活碾死,可她现在似乎还活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究竟是几号,我手机呢?
她慌乱地四处张望,在不远处的茶几上发现了自己的手机。可她撑起上半身后,还没坚持多久,便感觉手脚一软,整个人从沙发上滑跌而下,脸着地摔了个倒栽葱。
「诶呦!」
于忘安下意识地闭眼,紧接着吃痛惨叫。这回又摔到鼻梁,鼻血应声而出。
嘶……
她倒抽了口凉气,硬忍着没再继续叫出声。此时她的屁股以下被坐垫撑住,脑袋和上半身则和地板亲密接触,整个人倒挂在沙发旁边。
身体使不上力,想站起来有点儿困难。她努力调整好重心,也不嫌脏,干脆直接从沙发上爬了下来、躺到地板上。这回算是轻松了,她重新睁开眼。
这回,她看见淡金色的细线。她又双叒呆住了。于忘安眼前,被淡金色细线组成的波浪覆盖,其在彩电散发的光线中熠熠生辉,简直像真的黄金那般。
其中好几缕金线就这样搭在她脸颊上。注意到这个事实后,她才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伸手想把金线拨开,金线却又总随着重力回落。就好像,这堆金线真连在自己头皮上。
这是,我的头发?不对,是假发?谁给我戴上的?她尝试用力将之扯下。
「卧槽,好痛!等……谁,是谁在这儿?」
头皮处的剧痛迫使她触电般放手,未曾听闻过的嗓音更令她无比警惕。刚刚,她分明听见有客厅里有道细软的陌生女声,从……
……从,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
感冒了?可这声线变化也过于夸张,实在不像感冒导致;她又低头,就着电视机的光线观察起自己的身体,发现以往穿惯了的羽绒服和牛仔裤莫名宽大,衣服下掩藏的手腕则又白又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某种不好的预感从她心底生出。她迫切地想要知晓,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没劲儿,站不起来,那就爬着走。撩开遮挡视线的淡金色刘海,她手脚并用,急慌慌地一路爬回自己的卧室。先是扶着墙打开卧室吊灯,随后坐回床边,面向床侧的衣柜。
衣柜上镶有一面近等身长度的镜子,于忘安从镜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哈?!」
这个瞬间,她险些吓昏过去,再次从床边栽了下来。
◆
于忘安花了段时间,才恢复冷静。
她席地而坐——更确切地说,她这种小腿并于大腿外侧、臀部完全贴地的状态,网络上通常称之为鸭子坐。于忘安上次体测的坐位体前屈成绩高达1厘米,对于她这样的老腰老腿,这本应是无法实现的高难度体态。
现在她却坐的舒适自如,且她本人完全没有察觉到这点。因为她正双手扒着镜子框外侧,脸几乎要贴到镜面上,试图把自己现在的模样看个分明,无暇顾及自己的坐姿。
从镜中,于忘安看到位满面愁容的少女。她有一头绚丽的金发,长到几乎延伸至后臀,在暖色的灯光下闪烁着赤金般的光泽。她随意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感觉又绵又密,发量多到有点儿撑手。
「这是,我?」
本就略显下垂的眼角,在她完全垮掉的表情之下更显柔弱,碧蓝色的瞳孔里映出她此刻的迷惘和不安,精致的五官因沮丧而难看的扭成一团。
看起来,就是个正在发脾气的、初中生年纪的小女孩。至于身高,因为现在她坐着,没法估测个准确,乍看上去最多也就一米五出头吧。
于忘安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她想了想,开始褪去上半身肥大的诸多衣物,直到只剩下里面的保暖内衣,逐渐看见自己白净的锁骨和瘦小的四肢,还有胸前虽然不太显眼、但又确实存在的某对小小丘陵。
此时她已有了预感,深吸了口气,颤抖的右手缓缓探向自己的下体。
「没了。」她低语。
「哈哈。」
「没了。怎么回事呢?」
真是残忍的现实,对她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她抱起大腿,整张脸埋进膝盖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于忘安,男,就读于临泉市第二中学高一(D)班,现年16岁;家住外地,父母给她在二中附近租了套小公寓,目前独居中;前段时间,因为老看见幻觉中的国际象棋盘,被老师劝去医院看看,结果连续去了好几家医院,所有医生都建议他去看精神科;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遭遇时隔五年之久的又一次灾兽袭击。之后的事情,她便不记得了。
她开始整理记忆,以便厘清自己现在的思绪。
首先必须确认的是,于忘安其人,究竟是否为男性。她拉开面前的衣柜,衣柜里清一色各种夹克、T恤衫和牛仔裤,不是黑色就是灰色,偶有两件淡色系的衣物夹在里头,细看发现其实是校服。
剩下的就是几件四角内裤。果然,非常符合她对宅男的刻板印象。
其次要确认,住这间公寓的究竟是不是于忘安。
此刻的她感觉体力恢复了些,扶着墙边,绕开床,来到另一侧的书桌前,随便抽了本书架上的参考资料。
「高一(D)班,于忘安,」她读出写在封面上的名字,「没问题,我没记错。」
那么,这间公寓的住客是于忘安,且于忘安是就读于临泉二中的男子高中生,以上两个结论应该是正确的。这些客观的证据都与她的记忆相符,既然如此,她应该是于忘安无疑。
「但我怎么活下来的,被赶来镇压灾兽的部队救了?最要命的是,我又怎么可能是个女孩?」
她回望向衣柜上的镜子,镜子里的金发可人儿也回望向她;她皱起自己的眉毛,镜中的女孩儿也露出副难看的苦瓜脸。
难不成自己真有癔症,眼前的女孩儿其实是个幻觉?她边这样想着,边打了个冷战。
有点冷。她吸了吸鼻子,重新把过于宽大的羽绒服披回身上。
要不,真去临泉二院看看精神科?
「叮铃铃铃……」
于她胡思乱想时,从昏暗的客厅方向,传来阵手机铃声。
有人给她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