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忘安只勉强吃掉个煎蛋，就再也下不去口了。
她这顿午饭吃的很闹心。面条刚进口，被辣的从头麻到脚，尤其感觉不到脑门和腮帮子的存在，险些没一口气背过去。这很可能是对辣椒素过敏，但她以前可没这毛病。
辣椒过敏还硬要加辣，要是别人来，估计就被老板当找茬的给轰出去了。但换成了于忘安，老板不仅没收饭钱，还很友好地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小女孩般的外表确实具有交流优势，老板瞧见她口罩下的真容时，眼珠子瞪的恁大，直勾勾的视线瞅的于忘安都开始害怕了。
她婉拒老板的「热心」帮助，道了歉，赶紧找借口开溜。现在，她正于便利店旁喝着运动饮料，盘算着接下来该去干嘛。
「现在下午三点。」于忘安确认了现在的时间。
导航应用里，关于乐汇广场的信息比较简略，她并不清楚所谓B1层7号是家什么店。
扶了扶口罩，压紧头顶的棒球帽檐，她决心现在就去乐汇广场看看。离约好的时间还有5个小时，现在去的确太早。不过出于谨慎考虑，提前去踩个点也好。
这路上倒是没再有什么波折，到地铁站的路上没啥人注意到她；去乐汇广场也不需要频繁换乘，坐三号线即可直达。
「小姑娘，你坐吧。」
有个小伙子从座位上起身，戳戳她的肩膀。
「？」
她没立刻反应过来，稍后才注意到地铁内张贴的标语，「给老弱病残让座」。她从来没想过，自己都已经上了高中，居然还会被别人划进老弱病残的范围内。
身为已经16岁的健全男子高中生，她心里过不去这个坎，自然是没有答应。地铁驶过两站，中途有人下车，有了空位，她也硬是不去坐，从头站到尾。
【前方到站，乐汇广场。请注意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下车请注意脚下。】
周五下午三点多，这会儿并不在人流高峰期，但乐汇广场毕竟是附近比较大的购物中心，里头行人仍是熙熙攘攘。于忘安很快下车，顺着自动扶梯从出站口离开，眼前即是乐汇广场的B1层。
B1层的天花板与地面，大体使用的都是接近白色的光面大理石板，其中，间歇穿插有深棕的装饰砖块；照明上则大量使用暖色灯光，在反光性能极好的地板上形成橘黄的光泽，竟使本应朴素的装潢显得非常晃眼。于忘安心里吐槽了句好土，在B1层的入口旁观察起周围，望见的都是些卖食物的店面。
这里并没有什么告示牌或者标志，能告诉她每个店面对应的编号。她找了家看起来人最少的冰淇淋店，随便点了个最便宜的原味蛋筒。「老板，你知道这B1层7号是哪家店吗？」
「7号？」店主娴熟地操作机器，同时伸头往店面外看了眼，「我记得，就是我斜对面那家吧。就那边那个，卖咖啡的那家。」
冰淇淋店主向对应方向仰了仰脖子，「好了，小姑娘你的蛋筒。」
她接过蛋筒，转身向对面，望见一块横在店面上头的橙黄招牌，「橘猫咖啡」。听名字像是猫咖？但透过玻璃幕墙望进店里，她只看见唯独一只猫。
也确实是橘猫，正侧躺在收银台上头打瞌睡。
店外人来人往，店里居然没有任何客人，只有个像是店主的制服女性也坐在收银台边，一只手刷着手机，另一只手在挠那只橘猫的脑袋。
店主应该是个青年女性，乍看过去不会超过30岁，到胸口的黑发扎成单肩侧的前马尾。这种发型很少见，于忘安对这样发型的女性毫无印象，以前应该是没见过。
店门紧闭，她举着蛋筒过去，有些吃力地单手推开。铜质的迎客门铃响起清脆的声音。
「不好意思客人，今日有人包场，暂不接待来客。」
店主头也不抬，仍自顾自地玩手机。从外表上来看，店主勉强像是个知性的美人，但讲话的语调却是冷冰冰的，对客人的态度也略显敷衍。
真有人包场？也没见有人来啊。于忘安口罩下的小嘴撇了撇，完全不相信店主说的话，只觉得对方是想轰自己走。
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的声音她曾听过的，给她打电话的肯定就是这位店主。看店主现在也是很闲的模样，就算她提前四个多小时过来，也没啥问题吧？
她脚步不停，径直向收银台走去。
「客人，我说，暂不接待来客。」
店主这回终于抬头了。于忘安看到，店主戴着副方框黑眼镜，镜片下很没精神的死鱼眼周围、有着浓重的黑眼圈。她言语中的不耐烦之意，更甚刚才。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虽然比起预定的要早了点儿。」于忘安开门见山。
「我叫的你？」店主闻言放下手机，扶着镜框，对于忘安眯起眼睛，「客人，你不会在寻我开心吧？我今天确实有约，但绝不会是你。」
「不是我？」
于忘安皱眉。她回首看去，再次确认咖啡馆里没有其他人，也确认外头没有人想要进店里。
犹豫片刻，她摘下口罩，三下五除二把刚买的冰淇淋蛋筒吃进肚里；又取掉帽子，飞散的金发落至她后臀，「老板娘，你真对我没印象？」
店主的瞳孔因惊讶而瞬间放大，几个呼吸后又恢复平常。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于忘安的头发上，接着开口便问：「你是魔女？」
「魔女是什么？」
于忘安懵了。
「……刚觉醒不久？」店主沉吟片刻，「那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是小妹妹，我叫于忘安。」
于忘安毫不掩饰对「小妹妹」这个称呼的厌恶之情，脸色当即就垮了下来。
啪！
突发脆响声，吓了于忘安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店主的手机掉地上了。将其捡起后，屏幕都已经碎裂，但店主也不心疼，将之放在手边。
只不过，店主显然是受惊不轻。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此刻的于忘安——但似乎刻意避开了视线接触，就这么看了好久，「你是于忘安？于忘安可是个男人，你别是在诳我吧？」
「你知道我？！」于忘安有点兴奋，双手扒着收银台沿，小脸贴几乎快贴到店主胸前，「我就说嘛，我肯定是个男人，不会有错的！」
「你先等等！冷静下，别靠那么近。」
店主咳嗽两声，单手掩住脸颊上一点酡红，同时轻轻推开于忘安。她从收银台旁绕开，去拉上了所有玻璃幕墙边的窗帘，又把店门锁上才回来。
「抱歉，这是保密措施。接下来聊的事情，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要喝点什么？可能要聊的久点儿。」
店主指了指近处的桌子，让于忘安先坐下。
「哦。随便什么都行，看你。」
于忘安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措对一位刚认识的女士来说很是失礼。她略显局促地坐下，双手握成拳状，端正地摆在膝盖上，又时不时望眼店主离去的方向，看起来有点紧张。
过了几分钟，店主端着两杯咖啡回来，坐到了于忘安对面，将其中一杯推过来，「寒暄就免了。我是这家咖啡馆的店主，名字是柯代容。随便怎么称呼都行。」
于忘安接过咖啡，说了声谢谢，接着小心地抿了口，「那，容姐？听电话里说，你似乎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
我测，好苦！
她礼节性的笑容随着咖啡入口瞬间消失，脸上扭曲的皱纹很像刚从菜市场买的苦瓜。
「呃，要糖吗？」
容姐礼貌又不失尴尬地问。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容姐刻意撇开视线，时不时喝口咖啡，完全没有正眼看向于忘安。
「不用，没关系。」
于忘安深吸了口气，把手边的咖啡推远了些，「言归正传吧容姐。你是不是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知道。」容姐摇头。
「哈？」
「你别急，我慢慢和你解释，」容姐不紧不慢地啜着咖啡，同时将刚刚摔碎了外屏的手机放在了桌上，「我甚至不敢肯定，你到底是不是于忘安。但你既然是刚觉醒的魔女，那我就不能放你不管。」
「所以说，到底什么是魔女？」
魔女，完全没听过的词汇。于忘安突然感觉，从自己苏醒以来，就满脑袋塞满了问号，每时每刻都是全新的体验，每分每秒都有人想和自己说谜语。
「口头解释会很麻烦，我实际演示给你看吧。」
容姐将自己的手机推到桌子中间，于忘安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刚刚容姐有被于忘安的样子吓到，手机因此失手落地，摔碎了屏幕。此时，只见容姐伸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随后轻轻挥手，屏幕上的裂纹竟瞬间消融。几个眨眼的功夫，手机就变得光亮如新，看不出分毫损伤。
于忘安傻掉了，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这不是魔术，如果你不信，可以再把它摔碎一次。总之，像我这样，有着常理无法解释的力量之人，就是魔女，」容姐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顺便一提，你那台手机的屏幕，也是我帮你修好的。」
这么说来，于忘安似乎想起，自己的手机屏幕也在灾兽袭击中摔碎了，现在拿到手却是完好无损的。片刻后，她从惊讶中恢复，小脑袋顿时飞速运转，很快想通了这之中的联系。
「……是你把我从江畔东路带回的家？」
「确实。」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儿？」
「手机密码锁可拦不住我，调查下你的手机，很快就知道了。包括你叫什么、在哪儿读书、老家在哪儿、现在住哪儿之类。」
「这样……？」
于忘安短时间沉默不语，好像在消化这些对话中的信息。容姐于是接着开口，「待会儿再说这个。总之，不管以前怎样，现在，你是个魔女了。」
